长庚在辽府住了这么久,从未看到今日这般多的人。清谈厅内满是身着碧色深衣的男男女女。坐垫不够用,一些人便盘腿坐在地上。每个人都在与旁人交谈。厅内嘈杂得像是清晨的东西市。若有人想唤远处的朋友,便扯着嗓子大喊。人人都手捧酒盅,边喝边聊。酒尽了,便去厅中央的瓮坛重新沽满。瞽琴师正在弹《酒狂》,周围一圈门客默然聆听,就琴声自酌。
长庚没有换去孝服,三个月后他才能脱掉它。霍鸣长跪在他身旁。裹了布的隐锋枪靠墙放置,在霍鸣触手可及之处。
长庚焦虑地在人群间搜寻。“辽公子怎么还不来?”
霍鸣沉静地说:“别着急,他不会不来的。”
长庚双手握拳,放于髀上。“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让门客饮酒作乐?”
“毕竟,这可能是辽府的最后一场酒宴。”霍鸣抿了一口酒,却被辣意呛得连连咳嗽。
“我可不能在这等他。”长庚刚起身,便见辽公子走进屋中。
辽公子身着齐衰丧服,冠以布缨,脚踏麻履。他一进屋,门客们都停下交谈,向他望来。只有瞽琴师仍在拨弦,曲调转入《广陵散》的悠昂尾音。
辽公子的目光一一扫过诸位门客。最后,他微微一笑道:“看来你们都听说楚舆的事情了。”
虬髯的尤宁在人群间喊道:“能救出来么?”
辽公子负手向厅中央那处空着的坐垫走去。待长跪下后,他才道:“后天午时在邺华门较场行刑。”
屋内肃然。
在一片沉默中,长庚忽然听见有人将酒盅一下一下地叩击着地面,击节而歌道:
白翳兮蔽日,星命兮芥尘。
飞鸟尽兮不返,狂歌叹兮弦断。
我欲乘槎以问津,不见蓬莱撑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