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熟人,卓小星也不嫌打扰,便要带着谢王臣上去相见。
谁知谢王臣脚步一顿,轻声道:“那不是红酥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卓小星定睛看去,果然见到野寺旁边竟不知何时停着一辆朱漆青幔的马车,只是方才两人沉浸在乐歌禅师极为美妙的琴声之中,竟是没有注意到这两马车。
一道胭脂颜色的清婉仙影从马车中走了下来,果然是竟陵王府的女管家红酥。
卓小星本来要向前与乐歌相见,也不由得停下脚步。她听了红酥的故事之后,有心帮她一把,这时自然不会上前去打扰,反而拉着谢王臣找了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位置藏了起来:“我们先躲在这里,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谢大公子本是君子端方,不屑于做这窃听的阴私之事,却见卓小星一脸隐秘兴奋的神情,也不禁被勾动了好奇心,与她一起藏在一块青石的后面。
乐歌禅师润泽的嗓音传来:“五年了,每一年的此日,施主总是会来。小僧已堪破声色之妄,施主你还不悟吗?”
红酥并没有看着乐歌,她面朝江水,幽幽一叹:“五年了,我每一次听禅师弹琴,心中都会有同样的感受,禅师的音声已臻于乐道的极限,如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每一次都会让红酥叹为观止。可是,就在琴弦收声的方才一刻,我却生出了些许感悟。禅师的琴声已臻化境,却仍难称天地至妙。我想这就是禅师你虽然以乐道入武道,却始终无法入洞微境的原因吧——”
此言一出,卓小星不由一怔。方才谢王臣不是说乐歌的琴艺较之红酥更胜一筹,而红酥此前也说乐歌在乐道上的造诣胜于自己,为何此时却说乐歌禅师的琴艺难称天地至妙。
她下意识去看谢王臣,希望这位谢公子能给自己答案,却见谢王臣眉头微微蹙起,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她向远处望去,只见野寺门口的乐歌禅师面色微惊,不复之前恬淡安然。他趺坐而起,轻轻一叹:“我确实困于入神境久矣,不知施主缘何有此一解?”
红酥幽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禅师的乐声以有声入无声,与天地如一。可是红酥观之,真正的乐道之极,其声应该与这天地相鼓荡,与草木同欣荣,与人心共勃发。红酥虽然从未习武,却也知武学之道与乐道本为一体。我曾听方家所言:‘技之极矣,可堪九品;意之极矣,方称入神;而道之极矣,可入洞微——’”
——道之极矣,可入洞微。
一时之间,卓小星似乎抓住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抓住。却闻得红酥喟叹的声音从风中传来:“禅师你从未对这天地动心,甚至连对我动心也不敢,又如何悟道,再进一步?”
“铮”的一声,乐歌手中琴弦竟尔应声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