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走回了石阶。生着青苔的阶上,茯苓一言不发地候着。程透滞住须臾,蓦地抬头冲他说:“你说,他是世上最好的人,可是他说他与众生无甚不同,切莫着相。”
茯苓怔了须臾,再度微笑起来。他忽然伸出手摸了摸程透的头,青年没躲,任他温柔地抚了两下。
茯苓慢慢说:“这是你的小殿下。他说他与众生无甚不同,可是众生怎配与他相同。”
第121章 沉香
被褥是才浆洗过的,趁着晴朗的天、日头足时晒过,干净又松软。吹灭了灯,小缕儿的青烟飘乎乎往上绕,月光太亮,因而看得清楚。程透翻了个身,把枕头从脑袋底下拽到一旁。
他睡不惯软枕,更睡不惯硬的。今日茯苓特意絮了新的药枕拿来,安神的香料还未生效,倒是先嫌躺上去沙沙作响。程透把头埋在被子里,闭上眼睛没一会儿才发觉自己这样用力,刚放松下,又不知不觉睁开了眼睛。
青年默默叹了口气。
好在,十年如一日的规矩作息,他终究是在后更天晕晕乎乎地快睡着了。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尽情流淌的银光,鼻息间一晃而过了淡淡的檀香。
程透心跳了下。他熟悉这香,和所有人的都不一样。那萦绕与缱绻中是凉丝丝的雪气,带翘的梢儿仿佛总是含笑,细细瞧,又分明漠漠。
他近乎入梦了,因而不受控地想,这是从哪儿来的香?
令人如此难以忘怀,仿佛已在眼前的暗里睨见了白烟。青年情不自禁地向空无一人的黑暗伸出了手——
他睁开了眼。
教习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条长长的廊道。一折又一折,长长复长长。环绕的灵山,晚钟余韵依稀尚在回荡,转角的尽头,有人散着薄灰色的长发,负手而立。
他仿佛听到了并不存在的声响,顾首而望。程透便慢慢地走到了他身旁,他旋身重新面对着林海与平静的湖,轻声说道:“月色真美呀,不是吗?”
程透点了点头。
这算是一个好梦。两人安静地站着欣赏了会儿仅存于芥子庙的风景,程透先开口说:“希望天光先不要亮。”
程显听淡淡地笑了下,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小徒弟的手。他的掌心没有温度,也没有太真实的触感,这更令青年安心地回握着。两人抓住彼此的手一前一后地走在长廊上,程显听低声说:“你想做些什么?”
“还会有人吗?”程透答非所问道。
程显听又笑起来,“不会。”
青年停住了脚步,小声说:“躺会儿吧。”
两人随意地找了间空着的屋子,木门吱呀,别上了一朵忍冬花。程透滞了下,心里像是有什么碎了、醒了,忽然抬手挥了程显听一巴掌。
他见他有些迷茫地眯了眯眼睛,伸手捂住了半边脸颊,青年终于微微笑起来,说道:“你欠我的。”
程显听啧了一声,哄他似的低声说:“好好,你说的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