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英低着头沉默了半晌,慢慢解释说:“岭上仙宫扎根在人的身上。”
这话并不复杂,包含的东西却太多。程透怔在原地,想问都不知从何问起,他坐直了身体,眼里现出点茫然来,几次张口想先说点什么,又说不出口。国英见状反笑,又说:“根有些会长在修为强大者身上,有些则会在执念颇深者上。”他像是故作轻松般,随口道,“不只是我,很多人身上都有。琵琶女身上也有,不过她想来是不会让你看到的。”
“为什么。”程透不假思索,愣愣地直言说。
国英抿紧下唇,眼难得一见沉下来。思索半天,他定定答道:“我猜测,它在汲取养分。”他望向青年,“或是修为、灵气,或是……执念。”
“汲取养分”四字陡然一出便使人不寒而栗,就连温暖的洞窟内都阴寒了几分。程透呼吸半滞,良久才回说:“你的意思是它是活的。”
国英好似没有想到这个说法,思量片刻点头说:“没错。它像是一处活的……地脉。”
霎时,岭上仙宫仿佛成了一具活的怪物,此时此刻他们正坐在怪物的口中。说的也没错,这地方一次一次吞噬着人命,如果它真是活的,那就是最狡猾的猎手,抛出诱人的饵,捕获了天下无数出众的修士。而它的“根”生长在人身上——国英瞧出青年紧张来,忙微微一笑,温柔地说:“不用紧张,除了难看点、修炼得更勤快点儿,我也没发现它有什么大坏处呢。”
即便如此,程透又哪里能就这么放下心来,忙道:“为何隐瞒,要不要找我师父想想法子?”
“陆厢提过,他对此事闻所未闻,哪里会有办法。”国英摇头,“不该让你徒增担忧。这东西不痛不痒,我一时忘了才叫你瞧见了。”
此事横出,自然都没了玩闹的心思,两人都不再笑闹,收拾了一下打道回府。沿原路返回,沉默赶走了来时轻快的步履,程透走得略靠前些,低头怀着心事若有所思。
到半山腰处,国英骤然站住了脚,程透回过头,只见后者蹙起眉头,低低道:“有人。”
程透心不在焉,经过提醒才察觉出附近竟有一个生人的气息。深山老林里,更何况外山本就没有旁的住客,哪里冒出来个活生生的人。两人都警觉起来,程透望向国英,以口型说:“温道?”
国英眯起眼睛,略摇摇头,也用口型回说:“是个生人。”
两人一左一右闪身至那气息不远处的树后,一齐探头望去。
山涧滚着澄澈的水,清浅溪流未能察觉此处一触即发,兀自欢快。溪水旁站着个身着白衣的陌生男人。个头并不高大,背影有些单薄,也探不出修为深浅。他披散着一头浅发,竟是比程显听更浅的白。那人气质奔逸绝尘,树后两人不禁都暗想这人绝非俗物,理应是不该毫无印象。正疑惑着,那人回过头来,像是对暗中观察的两人有所察觉。
他的面貌相当俊美清秀,可惜七目村整日对着程显听那张脸,一时半晌倒也没觉得有多惊奇。只是他眉毛眼睫俱是纯白,就连眸色都是不多见的灰色,眼底清澈有神,却不显得锐利。他让人感到柔和,同样的浅,若程显听是霜雪,他便是朵云,柔和得让人连戒备都松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