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没事做就会写些故事的鬼。”小鬼临走前对源赖光说:“可不可以给我分享一下你们的故事?”

“我没有兴趣和其他人……鬼分享我与他的故事。”源赖光冷漠道。

小鬼悻悻然的走掉了。

由刀灵中向阳而生的白槿,不同于其他花草俗物,即便是秋风冬雪也不曾使他凋零。像是在四季轮转间日日夜夜恪守着某种执念,期待着一场处久不厌的重逢。

那是多年之后的一个雪夜,月亮蒙在云雾中,透出暗紫色的天幕。雪花温柔、轻盈,却积了厚厚一层,最终压垮了源赖光精心搭建的草棚一角。

尚在凌晨,又遇大雪封山,源赖光一时找不到修复草棚的工具,又不忍让白槿受雪寒之苦。他索性撑开一把伞,遮挡在白槿花上。白槿已被细雪打湿,他轻轻拂下花瓣上的雪花,留下一点水渍,亮晶晶的。他撑伞在雪中站了许久,身体被冻透,连腿脚都僵硬了。

云雾消散后,月光将白槿花照的雪亮。青伞下,似是与花共赏月色中雪。

后来天幕尽头渐渐有紫光浮动,月亮悄悄下坠,朝阳渐渐升起。朦胧中,他回头望向白槿花海,花海向远方延伸,连接天幕。太奇怪了,源赖光想。他的耳中出现一阵嗡鸣,嗡鸣声中他的心脏突然跳动了一下。似是石子落入湖泊,激荡起无数圈涟漪。他看到漫天白槿翻飞成雪,飘落时逐渐凝结成一袭幻影,星光坠入幻影之中。比晨曦更加炫目的光芒灼痛了眼眸,使他近乎流下泪水。

待漫天花影尽数消散后,他看见尘世间所有颜色自那双灿金眼眸蔓延开来,白描般单调的世界终于被晨曦晕染出一片光彩。

碎花凝结成刀,被鬼切握在手中,乌发中点了细花,雪白绶带随风飞扬,他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似乎是等待了许久,一副怨气逼人的模样。须臾,他将刀贴在源赖光的脖子上。

分明是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源赖光的身体却恢复了温度。

“我回来杀你了。”那声音仿佛穿越百年岁月,揉进沉重与复杂的感情。阴差阳错间铸就的爱恨碰撞自一起,倏然纷飞成漫天的花蕊。鬼切双唇微张,须臾又抿成一线,最终却还是喊出了心底那个念念不忘的称呼。

“主人……”他说,“我回来杀你了。”

以刀为名,以人为伴。晨曦将刀锋镀上一层漂亮的金光,近在咫尺的人影倒映在眼瞳中,亦有微光闪动。

“好啊。”源赖光笑着说。

碎花凝结成的长刀自源赖光颈侧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细痕,血流出时,别样温暖。那道细痕并没有及时愈合,甚至在心上也画出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

丝丝清冷浅香扑入鼻中。

这副新生的身体似乎还不太结实,又或是鬼切实在沉睡了太久,猝不及防间,他被源赖光拉进怀里。在雪中伫立了许久,主人的怀抱并不温暖,却带着久违的芳草气。两颗心脏紧紧贴合在一起,发出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

“你回来了。”

“嗯。”鬼切抬起持刀的手,那把刀实在太长,实在有些碍事。悬空片刻后,长刀化作一支白槿被他偷偷簪进主人的银发里。

“我回来了。”

晨曦照在他们的身上,从此白槿向光而生。

——艳鬼行·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