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体中流淌的血脉,令我对鬼怪深恶痛绝。”
那双为他包扎的手并没有显出丝毫慌张,仿佛深知此理。
“所以……”源赖光的指腹在鬼切眼前轻轻一划,微光浮动的眼眸蓦然合拢,长睫铺落一层淡淡的阴影。尚未来得及系住绷带的手垂落下来,头靠在源赖光的肩头。
那日微风吹落疏疏花雨,溪水冲刷着足边的鹅卵石。鬼切的鞋尖被溪水打湿,被源赖光发现后,向后一拢。他靠在源赖光的肩头,似是睡着了一般。过了许久,源赖光都没有动,他的目光穿过山林,望向日光也照不到的远方。片刻后,他将小臂上的绷带扯去,带下几滴血来。他取走昔日赠与鬼切的源氏宝刀,并任由那被抹去记忆的人滑落溪边。
“赖光大人,就这样放任不管真的可以吗?”阴阳师问。
“凭鬼切的力量,谁吞噬谁的意志,尚未可知。”源赖光说。“而且他……暂时也构不成威胁,其他的事就以后再说吧。“
以后,却不知是百年以后。或许这就是天惩吧——那一世他取走小鬼切关于他的记忆,却不知小鬼切在这份记忆中拿走了他的一缕碎魂。他用那副不完整的灵魂,走在轮回时的忘川河畔,根本看不到小鬼切出现的画面。就这样,阴差阳错间他们忘记了彼此。一夕错过,竟是百年光景。
源赖光持着孟婆递来的汤碗,目光仍不由自主的投入河水中。忘川河水已恢复平静,镜面一般铺在眼底。
他看见画面一转,转向一棵不起眼的药草。
“我认识你,你的名字叫做鬼切。你是不是很孤独?把你收藏的那缕人类魂魄给我,让我可以陪着你,做你的朋友。”
“你是谁?”化成鬼怪的男孩手足无措,他没有灵魂,没有记忆,只有一副冰冷的身体和嗜血的欲望。”那缕魂魄是什么人留下的?我又是谁?“
“我是曾经得你关照过的一颗药草。”药草说道,“留下那缕魂魄的人是希望有人能陪在你的身边。而你是鬼切,是这片鬼域未来的主人。”
生长在鬼域旁的一株药草,用一番谎言从鬼切手中骗到了那缕人类的灵魂,从此幻化成鬼域中的医师。他有几分像源赖光的模样,可他终究不是。或许是出于私心,或许是出于灵魂深处某种无法言说的感情,鬼医师一直陪伴在男孩的身边,为他调理那副被命运摧残的身体。
“我要成为百鬼的利器,守护一方鬼域。”风吹开乌发,少年持刀莞尔一笑,新的记忆就此展开,与此同时,亦拉开了万劫不复的序章。
“你看到了什么?”鬼使黑问道:“刚刚看你的表情,我还以为你也快跳河了。”
“不过现在看你的表情,你似乎又不想跳河了。”
“当然。”源赖光说。“我看到了一些从未看过的事物,他很美,他依旧很美,只是那时我年少无知——不太懂如何欣赏他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