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切大人?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其他人呢。”有路过的阴阳师叫住鬼切。

“都在这里呀。”鬼切扬起头,晃了晃手中的长刀。

阴阳师露出错愕的表情。那表情在瞬间凝固,成为死后遗容。

雪花轻盈,飘落在脸上,不痛不痒,却化开点点滴滴的冰凉。他的左眼被切开一条伤口,自眉中笔直而下穿过眼睑。他的记忆曾被套上重重枷锁,纵使目光清明,却也无法看清人世;现在眼睛坏了,契约碎了,他反而将人世看得更清——杀了他们,杀了所有欺骗你的人类。

可杀人时,为什么会如此痛苦呢?他们是毁灭鬼域的仇人,却也曾是同仇敌忾的队友;他是一切祸端的始作俑者,却也是鬼切曾心神向往的主人。人世如此痛苦。杀掉再多的人也不能使死去的鬼众复活,杀掉再多的鬼也不能使昔日忠心的小仆起死回生。他倾尽一生,却用罪孽之血将恨意发酵得更加悠远绵长。

不知不觉间,鬼切已走进源氏府邸深处,他看着那间熟悉的庭院,庭院门屏后有人影晃动。他知道,源赖光就在那里。在源赖光的逼迫下,他曾在那张大床上辗转承欢,也差点用小巧的匕首将男人一刀封喉。第一次失忆后,他在那张床上醒来,男人给他讲述了一个幸福到可笑的故事,小小光出生在那段故事中。可后来故事的结尾,又是以恨终结,失忆重生,他彻底沦为一把对主人心生向往的刀。

鬼切望着屋中灯火,掂了掂手中宝匣,突然想起鬼王生前曾露出惊讶的神色,语气嘲讽。鬼王说:“受了那样严重的伤,你竟然还活着。是你的主人救了你?那他一定很喜欢你。”

鬼切并不满意鬼王对于他们的评价。单单用喜欢一词形容他们的关系,未免太过轻浮;而爱又显得太过沉重。如果非要在心中设下一个模糊的界定,鬼切认为自己曾是源赖光的信徒,正如子民对于诸神的朝拜,分明遥不可及,却又过分向往。他心头上有一片无人能及的月光,月光下却铺满鲜血、堆满尸骸,山鸦扑棱着翅膀飞上屋檐,鸦羽扫过眼下的泪痣。他要弑神,他要把新年第一轮明月也劈成两半!

“我来杀你了,源赖光。”

小小光伸了个懒腰,搁下笔,从椅子上站起来后,捏了捏因长时间书写而变得微微酸痛的肩膀。他走到门前,却见远处寂寂雪夜中有红光大作,红光的方向,是父亲的庭院。

“出什么事了吗?”他问向身边的陪侍的阴阳师。

而阴阳师顾左右而言他。“少主,您今天可要早点睡觉,明早还要出门给长老们拜年呢。”

“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小光皱了眉头,一双小手也一本正经地背到身后。

“有恶鬼偷袭源氏,赖光大人正在封印恶鬼。”

父亲从未在庭院中公然封印过恶鬼,且用上这么大的阵仗。远处天幕上红光闪烁,传来房屋轰然倒塌的声响。硝烟漫上夜幕,源氏府邸上空笼罩起一层诡异的殷红,有血气飘入鼻中。他骤然想起,今日是母亲归来的日子。

“鬼切回来了吗?”小小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