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幼苓听到一条河,缓缓地流在枕角荷叶边上,她的梦渐渐模糊走远,睫毛煽动两下,定睛一看,窗帘缝里漏了一段天色,真丝一样静谧的薄藤色。
她披上衣服出卧室,向阳台望了望,弟弟光脚踩着拖鞋,背对着,不知在练什么曲子,节奏太快,一个人拉出交响乐的气势,那郁郁的晨风都涌进他的衬衫里,如一群鹏鸟乍飞,绕梁三日。
二楼的圆餐桌上,轻玉正在泡茶,见幼苓醒了,说道:“我跟他说,你姐姐还在睡觉,别吵着了,他不听,偏要练琴。”
“没事儿,随他练。”
幼苓坐上沙发,拾了本杂志,关注政事时评、晚会和剧院的栏目,这都是她社交中需要侃侃而谈的部分。
李成梧的车悄悄呜呜地驶进园子,在台阶前停下,他自己给自己开了车门。
丛飞在阳台上见了,琴声戛然而止,他转身进屋,随手将琴搁在洋几上,坐到幼苓旁边,挽着她翻书的手,将头靠在姐姐肩上,喃喃道:“你要是离婚就好了,天天儿回来住!”
幼苓道:“不会的,不光我要搬出去住,早晚你也要搬出去住。”
李成梧上二楼,见着姐弟这番情景,不言语,自去餐桌上吃早茶。幼苓见着爸爸,慌忙将弟弟丛胳膊上推起来,李成梧瞧了,又垂下眼,接过轻玉端来的盖钟,也不喝,只拿盖子翻来覆去地荡浮叶。
幼苓心口一紧,突然笑着挽起丛飞,将他拉到餐桌边,说道:“爸爸得替我教训教训这小子,天没亮就站那儿练琴,吵得大家都睡不着,可我对他是发不了气的,他一口一个‘姐姐,姐姐’,嗲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丛飞惊恐道:“谁对你嗲了?又犯癔症了……”
李成梧叹口气道:“行了,坐吧,吃早饭。”他捻起一颗丁香,放嘴里嚼,末了端起白瓷小漱盂,掩袖吐在里面,丛飞心里咕哝“臭讲究”,说道:
“您是什么仙女儿么?哪有人早上不吃饭,吃花花草草的?”
李成梧哼一声,道:“唉哟,您可算是愿意跟我说话了。”
幼苓打断他们,对从飞道:“爸爸想必是在外边吃过了,今儿下午你跟不跟我去齐太太那儿打牌?我就要去广州了,赶在我启程前,他们总约我吃饭打牌,对了,薇妤也要去的。”
丛飞道:“噢?她也要去吗?那我去吧。”说完他不经意瞥了眼李成梧,李成梧见了,对他笑笑,道:
“看我做什么?难道我不准你出去交朋友吗?”他起身,“记得给人家带些礼物,一大清早,门口就摆了两箱荔枝。”说完他理了理领子,进书房去了。
再见到薇妤,丛飞并未带什么礼物,而是请她一起出去,逛一逛绸缎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