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不好女色,不喜丝竹,不赏歌舞。前朝花团锦簇的上音府自他继位以来,冷落寂寥,再难见君王垂怜踏足。多少传闻说,这只花钱无实用的衙门迟早要被裁剪了补贴军需。舞姬们不懂兵弱国危的道理,只晓得如今的君王只重沙场杀伐,不解风花雪月。
可怎么今日他却破天荒进了这上音府,还专点了最奢靡华丽的歌舞来取乐?
手麻脚软胡思乱想,王座上终于传来男子的冷冽声线:“传府令。”
女孩们顿时作鸟兽散,纷纷跑出了舞堂的门争相传旨。
府令大人呢?
传府令大人见驾!
君上要见府令大人!
……
女孩子们心里想,这也怪不得她们忙成一团,谁让君上一声不吭突然幸临,还是独自一个人来,连御前传旨的人也没了踪影。
门虚掩着,堂内俏静无声。
他犹豫了一下,推门而入。
座上有人,他不及细看双膝跪倒行礼。
“臣上音府府令黎钰拜见君上。”
无人应答。
良久,他抬起头。
那年轻的君王伏在案上。酒杯倒在一旁,玉壶躺在脚畔,涓滴不剩。
竟是醉倒睡熟了。
难得见他这般放浪形骸,明知不应该,却把目光收不回来,只在那人脸上逡巡徘徊。
剑眉,刀鼻,险峰一般的唇翼,略显瘦削的双颊。
其实最喜欢他的头发,浓黑坚硬,高束起来英气逼人。
这不是一个美男子,与玉树临风的郑使相比,更少了一份俊逸风流。
看着他时,他却有些心动,胸口扯着,疼。
齐王醒过来时看见那个男子跪在不远处的地上,不急不躁的样子,安安静静地等他,与多年前一样。
头疼欲裂,是酒醉后的惩罚,他抬手让他起来,没有说话。
黎钰跪得久了,双腿早已麻木,起身就有些困难。手撑着地,好半天立起了身子,眼前阵阵发黑,毒深入骨,虚弱难支。
齐王走过去,用手把他扶住了。
黎钰心里吃惊,就要再跪下,齐王摆摆手。
“你师侄昨夜冒死闯宫,寒阳酒的事孤已全知道了。”
黎钰震在当场,齐王又道:“凤凰一舞动天下,原来代价如此之大。”
他的声音平静,沉郁,与往常并无二致。
黎钰跪倒在地:“欺君罔上,臣有罪。”
齐王欠身将他再次扶起,苦笑道:“你为国献身,何罪之有?倒是孤,明知那郑使人品用心,还把你往刀山火海里推,才是枉为人君。”
“君上何出此言?”黎钰大骇,第三次跪倒,“能为国家社稷略尽绵薄之力,乃是黎钰的荣幸,能为君上效劳,更是我份内当为!”
年轻的王者默默看着拜身脚下的人,半晌,点了点头,“说的不错。”
他没有再一次去扶那个男子,退了数步远远望着他的发顶。
“你起来吧。青州唐门解毒的名手后日便会抵达都城,孤已宣他直接入你宫中为你诊脉。今日郑使巡视江北诸营,晚来浪急,应是赶不回来。你且好好休息一夜。若有其他需要,还让玉秋入宫禀告与孤知道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