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喝茶,然后把茶叶渣呸回杯子里。茶叶渣没有做错,但是被呸回了杯子里。
“你说他们逼同学们吃泡芙,你为了这件事把椅子摔在他们的脑袋上。你觉得吃泡芙是暴力事件吗?”
主任瞪辛柔。辛柔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是被瞪了。她说:“泡芙里全是芥末,吃泡芙是校园霸凌。”
“我们不是在说暴力事件吗?吃泡芙不是暴力事件,对吧?”
辛柔想,这就像山里都是花,但不都是杜鹃;水里都是鱼;但不都是鲫鱼。就好像大家都是人,但不都是好人一样。就像朋友们都是聪明的女孩子,但有些继续升学了,有些没有,有些已经订婚了。法定的女性婚龄是20周岁,所以先订婚了。她恍恍惚惚地想着,低声说:“推人下楼梯也是暴力事件。他们把我推下楼梯。”
辛柔的两个膝盖两颗小拳头一样,并着,髌骨凸起被纱布和胶带包住了,于是血不再流了。拳头还是握着。
“因为你往他们头上摔椅子不是吗?”
辛柔心里说,因为他们逼别人吃芥末泡芙。然后主任一定会说,可是这不是暴力事件,摔椅子才是。主任这样的人对一切事情的看法应该都是这样的,比如:如果痛经想要请假他不会批准,因为对于他来说月经不算病,也不算事。
“你要向他们的家长道歉。”
“然后接受他们家长的道歉吗?……监护人什么的?”
主任皱着眉头,他的眉毛稀疏,眉毛如果稀疏,可能它就错了。主任说:“你不用替我安排。我会谈好。”
那应该不会被道歉了,辛柔讨厌被别人的家长道歉,不过因为也没有向别人的家长道过歉,于是有些茫然。她想起就在十分钟前,姑姑挂掉了主任打过去的电话。姑姑肯定说了主任接受不了也理解不能的脏话,姑姑在歘麻将的时候,文思泉涌、才情飞逸,甚至说得出来一些只有医学生知道的人体器官或骨头。虽然主任很讨厌,打电话过去却并没有做错,但是他被骂了。
辛柔做不到这样,只是被主任的回答压在案板上。主任念念叨叨的,说着什么“上午请假下午打架”、“幸好没砸准”之类的话,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辛柔还站在眼前,就问她:“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回教室去。”
当然有事啊,这件事不是完全没有解决吗?但是辛柔做不到这样反驳。对了,如果现在是席润站在这里,她会怎么做呢?
辛柔沉默地看着地面。窗帘被风掀动,地上的小片光亮明明灭灭,那之下,地砖的边锋相互割裂着,污渍蔓延在里面。她想到席润干涸的泪痕和手腕上郁结的刀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