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娶的不是素如,或许我可以狠下心来让妻子生子。可是,我的妻子是素如,我做不到强迫素如……素如不愿孩子被我作为工具,她不愿生,我便不生。”
“于私,我对不住慎微。于公,我只能牺牲他。我是宗主,我与臬司仙使职责不同,我最重要的使命是保护传承,保存宗族香火。”
“就算没有你的出现,就算慎微不逼迫景行宗用五彩通灵玉救他,我与长老们也已商定好,若景行宗传承再不见转机,便要动手给慎微换上五彩通灵玉。他是最有天赋的臬司仙使,是我们的不二选择。”
这些话景昭压了不知多少年,终于说出来,他觉得身上轻了许多。
然而,景昭并没有觉得解脱,而是失力地摇晃了一下身子。
他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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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殊也沉默着。
他想,景行宗奉天执道又如何?仙道之首又如何?
不过就是另一个芙蓉山罢了。
都被荣光与传承捆绑得寸步难行。
这样精于算计的景行宗并不比芙蓉山高贵,景行宗的野心与欲望甚至更重。
若是没有律规约束和天道监督,景氏只会走向比芙蓉山更可怕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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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殊烦透了这些冠冕堂皇的传承。
传承应该薪火相传,造福泽众。所有限于血脉、限于姓氏的传承都是虚伪和贪婪的。
童殊喘了口气,他看起来十分平静,又因为过于平静而显得不真切。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目光无处安放般,最后还是无奈地落在了那串奇楠手钏上,他不想提那些血淋淋的传承,只慢慢地说:“你们曾清洗过一回他的记忆。待我离开后,你们再清洗一次他的记忆,便能将他牢牢地留在景行宗。上一回你们清洗他记忆,大约是有所顾及怕伤到他,这次不必有所顾忌了。五彩通灵玉不死不灭,你们再洗他记忆不必手下留情,务必洗得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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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昭骇住了。
童殊说的,正是他与长老们计划好的。景昭没想到童殊连这一层都推算出来了。
听到这里,景昭知道身为宗主他彻底赢了,没有人会来跟他抢臬司仙使了。
然而在得到全然的赢面时景昭却感到沉沉的钝痛,童殊说得如此绝决,完全不留余地,不像是口头说说意气用事。
童殊是真的要与慎微割席断交。
景昭想,我听到时尚且会难过,等慎微知道了……景昭不敢想。
景昭真切地觉出自己虚伪又贪婪,正如童殊说的,红脸白脸他都想要唱全。
他无力地道:“我们景行宗因臬司剑难驯,代代仙使饱受心魔困扰,是以我宗经过数代琢磨,有了一套洗去心魔的法子。如果我们当真下死手,慎微永远都记不起你,你当真要那样吗?”
“那可真是太好了!”
童殊大声笑了起来,他避开了景昭探究的目光,眼睛努力睁大,仰面压住了要夺眶的泪意。他不允许自己此时居然会脆弱地想哭,于是他说话便放得很狠,他要用足够的凶狠地镇住那些糜烂龌龊的做贱情思。
他厌恶没用的自己。
他脸上的笑意散在清晨的寒意里,他的声音比外头呜咽的风雪还要低沉,一个字一个字的道:“祝愿他成为旷古未有、流芳百世的臬司仙使。”
世间既有景慎微,何必再有辛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