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人很少,窗玻璃映出一个伶仃的身影,还有桌子上那束俗艳可笑的花。
从这里到她身边要多久?
有人靠近,他蓦地回头,看见列车员冷漠麻木的脸,此人打着哈欠经过的时候带来一股炸薯条的味道。
朱朝阳忽然意识到,自己孜孜以求的,美其名曰重新开始,实际上是逃离。
一个炸雷照亮了天际,雨越下越大,玻璃窗冲刷出无数条小溪。
小时候母亲经常值班,打雷的夜晚,幼小的朱朝阳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生怕哪一个响雷夺窗而入,那时候的他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后来,他又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
他带着叶驰敏远离宁市,下意识是想逃离所做下的一切,他不敢回头面对,所以,既是逃离就有追索,
就有报应。
又要转地铁,他沿着长长的巷道一路奔跑,跌跌撞撞碰到无数行人,他嘴里不停地说着抱歉,花瓣被一瓣瓣碰掉,在脚下碾碎。
三年前在美国也是这样,他在学校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叶驰敏确诊胎停,马上要做手术,他打电话给周春红的时候声音还很冷静,电话挂断之后他一个人瘫坐在过道上,坐了很久很久。
朱永平的胳膊勒得很紧,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没见过父亲嚎啕大哭的样子,原来这就是悲伤和绝望......他木然站在医院的走廊里大脑一片空白,同时看见尽头处还有一个朱朝阳,手上染血,佝偻着身体,一步步头也不回地走进黑暗。
你这个凶手!早晚我会抓住你!王瑶歇斯底里的嘶喊声象是从无底洞中传来,嗡嗡回响。
已经报应过了不是吗?不是已经报应过了吗!他眼中突然爆发出的狂怒把对面的老妇人吓了一跳。
他曾经无数次畅想过他们的未来,他的孩子......他要用自己对孩子的百般呵护来弥补破碎的童年,他要让他的孩子们享受完整的父爱,永远不会被人夺走,永远不会担心失去。
肖先生让他耐心,大夫说了,产妇各项指征都很乐观,身体条件也不错,完全没有问题。
朱朝阳似听非听,似懂非懂。
电话响了,是周春红,“我妈上飞机了,”这个电话仿佛一下子让他来了精神,又掰起手指,“八点起飞的话,七个小时时差......她现在应该在这里了是不是?”他愣愣地看着肖先生那张和蔼的脸。
肖先生轻咳一声,“嗳,时差不是这样算的。”
不是吗?我又错了,他茫然不知所措,同时听见他的小敏在里面痛苦地□□,心如刀割。
两个护士叽里呱啦比划着和他擦肩而过,他恨恨地盯着那两个胖女人,不明白天都要塌下来了,这些人怎能如此淡定,
他的天,要塌下来了。
肖老头见这个年轻人眼冒凶光,记得李小龙电影里男主遇上事也会变得满脸横肉,便以神职人员的慈悲试图给他一些劝慰。要他不要担心,把一切交到天主的手里。
天主吗,朱朝阳惨笑,天主他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