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弥桑妖月就在身旁,这些问题鹿辞其实大可以追问,但他也很清楚无论真相如何,对师姐而言恐怕都是一道陈年伤疤,故而疑问几欲脱口却又被他咽了回去。
然而,弥桑妖月反倒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讳莫如深。
若是放在从前,如此堪称颜面扫地的过往以她的骄傲绝不会容忍任何人知晓,但就在今日寻亲蛊缠上她手腕的刹那,她竟然发觉心中除了惶然之外更多的是一种背负许久的千斤重担终于坠地的释然。
坦然直面过去罢了。
似乎也并不如自己畏惧的那么艰难。
于是,就在鹿辞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她看向窗外月光倾洒的海面缓缓开口道:“其实也没有多复杂,不过是一场意外而已。”
……
十四年前。
弥桑妖月即将接任家主之位,提前一月向各大世家与秘境同门远布庆帖,邀他们前往西南赴继任之宴。
秘境同门去得远比世家子弟要早许多,毕竟他们大多与弥桑妖月交情颇深,前往西南并不仅仅只为赴宴——宴会之前的那段时间,弥桑妖月也为他们准备了诸多款待,领他们在西南各处繁华属地游玩,也为他们当中某些境遇不佳的同门指点出路。
那段时间里,弥桑妖月很多时候目光总是会落在人群中的钟离不复身上。
——在秘境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是真的,但有没有情这回事并非一成不变也是真的,而那时刚刚十九岁的弥桑妖月恰就有着独属于少女的执拗与不服输,偏执地相信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相信着绳锯木断滴水石穿。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弥桑妖月发现了钟离不复的郁郁寡欢。
无论是游玩赏乐还是把酒言谈,钟离不复总是沉默寡言自饮自酌,仿佛对周遭欢闹丝毫不感兴趣,仿佛只是在敷衍一场不大必要的人情往来。
弥桑妖月原以为他是不喜欢这般喧闹的场合,可在向与他走得颇近的纪失言旁敲侧击了几次后才得知并非如此——钟离不复之所以会郁郁寡欢完全是因为家事,因为家中争端。
那时的钟离不复才刚离洲不久,抵达人间大陆的第一件事便是寻到了自己的出生之地,找到了自己的爹娘。
然而,至亲重逢完全不如他所想的那般美好,因为就在将他送往秘境之后,他爹娘又生下了另一个儿子,而这位本该是他手足的兄弟却对他的归来并不欢迎。
原因很简单,因为家产。
钟离家虽不似弥桑家那般雄踞一方,但也算小有家底,这份家底若由一人继承足保一世殷实,那位兄弟半点也不愿与他同分。
钟离不复本也未想要分。
他寻回本家不过是为了所谓的血浓于水,不过是出于对从未体会过的亲情的期盼,所以当他发现原来自己的期盼竟是这般不受待见之时,剩下的便只有满腔苦涩与深深自嘲。
弥桑妖月并不能理解这份苦涩,在秘境时她便是众星捧月,回到西南又是家中独女,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一切几乎都会被人拱手送到眼前——除了钟离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