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位久未谋面的三哥哥冯亘,如今看来倒是比多年前要沉稳了许多,甚至都蓄起了短须。
父亲曾说他与这位三哥哥生得最像,可他却不以为然。
冯亘如何能比得上他心智万一,冯家那些兄弟里,也唯有他最为聪慧。
“小郎,多年未见了。”冯亘点了点头,他倒是并未有何神色变化。
“三哥哥怎么来临邑了?”冯丞慢悠悠坐下,他自己先低头倒了杯茶水,漫不经心地问道。
“榷场那里生意了了,来临邑修整几天。”冯亘笑了笑,也斟了杯茶水,解释道,“家中一切安好?父亲母亲也可安好?”
冯丞手一顿,将杯盏一推,他并未抬头:“自是安好,劳烦三哥哥记挂了。”
冯亘倒并未对冯丞此刻不阴不阳的语气有作多反应,只是微一沉吟:“听闻王楼里的炙羊肉做得最好,小郎可要尝尝?”
冯丞这才抬头看向冯亘,他唇角微微一扬:“三哥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请我吃炙羊肉吧?”
冯亘微一愣,才算有了反应。
“小郎误解我了,年少往事如过眼云烟,如今你我都已长大了,无论如何,咱们都还是一家人。”冯亘笑了笑,提手替冯丞斟了杯酒,把酒盏又推了过去。
冯丞倒是手腕一抬,便把那酒接了过来:“三哥哥倒是明白人。”
“自然,我今日特来相邀小郎,是想与小郎说清楚,往日那些事过去便过去了,年前父亲着人寄了信过来,我也实在有所感怀,如今思来,当日那些事,不过是弹指云烟,咱们彼此都莫要再计较。无论如何,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冯亘抬起酒杯。
“三哥哥既已这般说,我便恭敬不如从命。”冯丞一扬手,酒水一饮而尽。
他的眼睛倒映在清澈酒杯里,酒杯一晃,整个面容便模糊看不清。
他实未想到,自己这位兄长过了这些年,竟生出这样的性子,无论是真是假,左右他也不能把他怎么着。
自这般心思存着,也不知不觉饮了几杯酒水。
二人陆陆续续搭着话,王楼的方栀灯不知何时也渐渐点了起来。
琉璃色的珠帘映衬在杯底,晃出许多彩色的影子,陷入杯盏里的人心,偶尔也容易被这酒水去了神志。
恍惚间,耳畔竟传来不知是什么人的弹唱。
那女子的声音忧伤,在繁华的王楼之间流动,透过酒格子的薄窗,缓缓入了冯丞的耳朵。
“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
裁作合欢扇,团团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
女子声线柔美却又哀婉,还颇有些熟悉。
“这唱歌的是什么人?”
几杯下肚,冯丞视线迷离,便觉这歌声听着哀伤,与他的心情全然不符,登时有些恼怒。
“无非是一些寻常歌妓,小郎你喜欢?我去给你唤进来。”
冯丞一扬手,试图伸手去阻。
可眼前的冯亘的身影像是碎成了无数个影子,左右晃动,令他分明不清。
他扶了扶额头,试图让自己看得更仔细些。
鼻尖却略过浓香,待他意识又开始飘移。
屏风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