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徵。”崔成急促地喊了一声,很快被沈徵打断了话。
“这幅山水出自学生之手。”沈徵低头回道。
“阿徵。”崔蓁急急出声,身子几要站起身。
被阿元一把扯住:“姐姐,冷静啊,咱们进不去的。”
崔蓁才稍稍恢复神智。
她以前只在书上读过帝王威严,认为不过是些古人的封建糟粕,但从今日见来,当权势握于一人之手,杀伐皆出他意,无论有怎样的仁厚名声为前提,终究令人心生寒意。
正堂内寒风从缝隙间越进,绕着房梁围转,盘旋于心上久未有人声再起。
“画的是什么?”官家的声线比之前稍缓,但声带里仍旧带着紧色。
“回官家,学生画的是临邑城郊的九南山的早春。”沈徵回答坦然,丝毫未有畏意。
“九南山?”
“正是。”
“这些是山石?”官家低声又问,神色依旧不变。
“是。”
“披麻皴,点子皴这些皴法朕皆有所见闻,你画的,又是出自哪家?”他语气未有缓和,反之听着如同质问之语。
“回官家,这是学生根据自己的观察所得,学生称之为卷云皴。”
“卷云皴。”官家把这三个字细细念了三遍,眉宇仍旧凝重,目光凛视过跪着的众人。
正堂里只剩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却突然如同反转,官家眉宇忽而一松,唇角先勾了起来:“我瞧着不像云,反倒是像鬼面啊。”
这一声语音起,整个正堂的风声呼啸瞬息不如方才那般紧秘,本跪着绷直的一个个身体,姿势虽不变,但能明显看到松弛许多。
崔蓁心头也一松,卸了口气。
随后她又不明起来,低头问阿元:“阿元,为什么方才我爹那么害怕?”
“姐姐你不知道?那是因为前朝的时候,图画院也有一画学生别出心裁,运用了自己独创的画法,先帝素来最忌自以为是,非常不喜不遵法则之事。有一日来图画院,见那学生不临摹前人佳作,只低头按着自己心意画东西,便勃然大怒,直接罢免了画院博士,还把那学生赶了出去。”阿元小声道。
崔蓁点头,又听正堂里官家说话:“朕还在东宫的时候,曾见过范中立所画的《溪山行旅图》,气势雄浑,山涧飞瀑,直落千刃,皴法处理的林泉烟云极为精妙,至今仍颇为感慨怀念。只是如今见到这幅作品,虽与范中立山水全然不同,但却在虚间寻得了一极为精妙的平衡,即使不在山林,也让朕知晓春光明媚,烟云生岚。”
“我有许多时日都未见徵儿的画作,未曾想,今日一见,便知这小子已经寻到了自己的画道,崔成,你把这样好的苗子藏起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官家带着笑意对跪在一侧的崔成佯怒道。
崔成身躯一顿,立刻用头埋地,闷声道:“是臣的过错。”
“黄家富贵,荆关董巨,这些多看了也实在有些疲乏,实则画院也应当寻出新意来,不然也如朝堂般死气沉沉,好好的小子们都要被生生带傻了。”官家从那画作上移开,走至依旧躬身的沈徵身前。
“我瞧着这卷云皴甚好,左右枢密院两侧的墙还空着,便着你去把那些都画了吧。”官家语气轻松,这是说给众人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