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问:“你喜欢听?”
“当然喜欢。”崔蓁有些奇怪沈徵为何会这般问,但回答地依旧坦然。
“阿徵你说话好听,又不会嫌弃我不懂,这世上谁会不喜欢听你说话。”少女的声音朗然清灵,剥落被谗食的黑暗,将空荡大殿填满。
寺外木制檐廊边角生着的青草被风带过来的雨汽压弯了腰,葱郁的颜色对折成两半,更为苍翠。
“据说前朝时,裴旻将军请画圣于东都天宫寺画神鬼,但画圣说,想要将军舞剑助兴,将军欣然应允,将军脱去蓑服,掷剑十丈,走马如飞,画圣也随将军的剑舞落笔成画,蔚为壮观,而后草圣张癫见此景,也奋笔疾书,草书一壁。”
少年缓缓而叙,与这满壁神佛一同,如隔着岁月时日和漫漫墨色,渐渐落入崔蓁的思绪。
“一日之内,竟成三绝。”崔蓁喃喃吐露出一句话。
她并非不知这典故。
大梁的设定类似宋朝,前一朝代自然便默定为唐。
画圣吴道子的这一则传奇,她曾在读书时就学到过。
只如今真正见到,却还是不得不感慨这墨笔里旋生的乾坤世界,果真令人叹为观止。
“你知道?”少年侧过头去看少女,她正盯着这满壁神鬼出神。
殿内昏暗,油灯微洞开一点光亮弥散,移步向前时,使得这些画作渐渐清晰又缓缓落幕。
但崔蓁此刻脸上的神色是他从未熟悉的,带着虔诚感慨,又落入赞扬和隔着世事岁月的疏离,轻轻若若,飘飘荡荡。
他方才用油灯看壁画,觉得这灯实在不够亮。
可此刻那一豆火苗只照亮少女的半张脸,他又觉得,这灯火好像又太亮了些。
“嗯?”崔蓁意识到沈徵的视线,她随之侧目过来。
少年黑黢的瞳仁里,正倒映着跃动的暖光。
崔蓁眨眨眼,笑道:“以前听父亲说起过,便记得了。”
“阿徵,你再讲下去。”她拉了拉沈徵的衣袖示意。
殿外雨声淅沥减消,殿内虽昏暗,但也因这一豆灯火也显出不自知的安逸暖色。
少年声线好听,讲得也通俗易懂。
她仿佛能听他说许久许久,久到这场雨仿佛再也不会停。
“曾有人言,长安千福寺西塔院的菩萨,画圣将那菩萨画成自己的相貌,可惜那寺院后毁于战火,我虽未曾有幸得见,想来这些神鬼人物,大抵都是有迹可循,并非他凭空想象的。”
沈徵继续言语,语气里不知为何有些落寞。
崔蓁停了下来。
“阿徵,我之前听子生说,你从未画过人像,我以为你是不喜欢,可今日听你这般说,却想应当不是讨厌,那是为什么?”
沈徵闻声,指尖微顿,他低下头,避开了崔蓁迫切追视的视线。
”我··我画不好人像。”
颓唐的声线与灯火燃起的烟气一同,缓缓消失在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