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霁松把身上的血污洗净,换了身衣服,他坐到床边,温热的手掌包着江徵的右手手心。
这三年,他憋了一肚子话,却只敢趁他睡着时,悄悄说出来。
“我今天又惹你生气,对不起。”他低头亲了亲江徵的手背,沉声检讨:“这三年,我实在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顾长临...也是你现在的爸爸,他这三年传过来的录像,总共有160个小时36分钟20秒,这160小时的录像,我翻来覆去看了几百遍,其实里面的内容都是一样的,你一直无声无息地躺着,不会像以前那样和我闹,也不爱搭理我,只有仪器上的数字会跳动。”
“我猜,夜北应该是想用这些录像骗我个十年半载,但他们不会成功,因为录像里每一个属于你的心率数字我都记着,顺序也记着。”
“上学时,我能把圆周率前500位倒着背,老师还夸我对数字敏感,有科学家的天赋,到最后我也没跟科学事业沾什么边,没想到这个天赋最大的用处是用来记你的心率。”
“圆周率能无限不循环,我怕你的心率有一天会停,小徵,我每天提心吊胆,靠着顾长临给的这味‘药’苟延残喘,我被他治出妄想症...如果没有看到那个墓碑,我会继续活在妄想里,我可能永远意识不到是我亲手把你害死了。”
盛霁松哽咽,他把江徵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只有感受着他的体温,才有勇气继续述说下去:“我看到墓碑时有多绝望,知道‘顾韫’就是你时就有多欣喜,重生这种事真他妈的就是荒唐,但是这么荒唐的事,能发生在你身上,我真心感谢老天有眼。”
“你本该躲我这个灾星远远的,怎么还傻乎乎地往我跟前凑,你烧了客厅那些照片,一定是恨我恨透了,但看我难过又把照相机找出来,知道我馋蛋糕就特意给我留一块大的,婚后你的无理取闹,现在想想,都是我该受的,我恨不得你再作一点,任性一点,我心甘情愿受着。”
“但我知道,你注定是要离开我的,你今天把枪口对准我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三年前,我就彻底失去那个爱我的江徵了...小徵,有个错我要跟你认了,婚礼那天,我们交换的婚戒...我其实当天就扔了,我手上一直戴着的,是三年前和你的订婚戒指,和婚戒的外形差不多,你一直没发现,我前几天折去酒店的草丛里,想把那枚扔了的婚戒找回来,结果抓了一手泥,什么都没找到。”
“...我丢了好多东西,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了。”
江徵晕迷间,只觉得有道如泣如诉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嗡嗡嗡地响,但他听不清内容,知道说话的人在哭,但又不知道他在忏悔什么,只觉得吵闹。
街上的事情闹得大了,医院大门外围了许多记者,他们虽然进不来,却都举着摄影机朝医院内部拍,宋至不清楚他们的设备型号,只知道要防着远程摄影,便让人就近找了几个摄影棚的大灯,架在记者的正面,干扰摄影机运行,这样就算真的拍到什么画面,也会因为过度曝光而失去信息价值。
他又接到了许多电话,其中一个汇报的内容是,那个扔石头的男孩的父母来求饶,问问能不能留情,毕竟还是个孩子。
宋至知道盛霁松说一不二,更何况这回伤的还是他的爱人,不可能有转圜的余地,直接回说照原指令执行。
“他还是个孩子”这种道德陷阱,宋至不会替盛先生踩。
他又陆陆续续替盛霁松挡掉了个别上级的质问电话,这其中大部分人都不被盛家放在眼里,惟有欧阳氏还留有一点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