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了不过半条街,四周的景象顿时就开始破败起来,就好像是时空隧道一般,直接从一个世界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难以想象,往后退几步,依旧可以看到那游客如织的碧海蓝天;可是往前几步,漫天漫地的黄沙就扑面而来,就好像他们刚刚离开了这片沙漠里唯一的绿洲般。
周围的房屋全部都是低矮的红土房,错落有致的排列和整齐有序的外观,显然可以看得出来这里是政府施工的安置房。只是,这些房屋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破败地就像是被遗弃的危房。
杂乱不堪的垃圾堆放在屋子之间的通道上,大片大片的苍蝇和蚂蝗在四周蹿动着,彷佛空气都变得肮脏起来;屋子外墙上洒落无数丑陋的斑点,间或还可以看到没有完全干透的血渍,吸引着一片蠕动的蛆虫和苍蝇卵;没有施工完毕的沙子道路上坑坑洼洼,颜色深浅不一,就好像是一块块难看的膏药补丁般;空气之中弥漫着一种发臭的鱼腥味,夹杂在腐烂的垃圾和发酵的汗臭之中,让胃部开始翻滚,即使是真的有尸体发霉了,也确定识别不出来;道路尽头依旧是一片泥泞的施工地——准确来说一点都不泥泞,挖掘出来堆成小山的泥土已经干涸地开始龟裂了,旁边有大片大片的野草,只是道路中央有两条因为轮胎长期经过而形成的不规则深坑,里面依旧是一片泥浆,散发出识别不清的腥臭味……
珀西、海登和阿尔伯特都沉默了下来,一开始他们还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试图阻挡空气里那令人作呕的臭味,可是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应接不暇了,根本没有时间顾及自己。
一群衣衫褴褛的黑人孩子蜂拥着冲了上来,很快就将他们一行人团团包围,那干瘦的身躯越发显得他们的脑袋巨大,就好像恐怖的大头娃娃一般;那黑白分明的眸子恐惧而迫切地看着他们,眼神里的错杂正在一点一点将他们腐蚀;更为可怕的是,路过的人们都没有任何大惊小怪,一脸或冷漠或开心的表情走了过去,不远处还有骨瘦如柴的孩子蜷缩着蹲坐在门口,木然地看着这里得喧闹……
整个世界都彷佛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黄色,就连头顶上的天空都是如此,彷佛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这里的束缚一般,这就是一个世界,一个完全独立的世界。
看到这一幕,兰斯却根本没有慌乱,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三张纸币,每一张都是五美元,高高举起,一片密密麻麻的手臂都朝着兰斯的右手伸了过去,不过兰斯六点二英尺(一米八八)的身高却具有绝对的优势,只能让一众孩子们够不着。然后,兰斯就分别把三张纸币给了三个不同的孩子,转眼,三个孩子就揣着钱,拼命往外面跑,其他孩子也都追了上去,不过一小会,密集的围堵人群就散开了。
兰斯此前来过这里多次,从一开始的慌乱到现在的自如,也经历了一个过程。人们总是以为自己对贫民窟有足够的了解,彷佛到过纽约的布鲁克林之后,就已经见到了世界的丑陋和残酷一般,但不要忘记了,美国是发达国家,而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发展中国家和落后地区。
“海登,你看到了吗?”兰斯的声音把海登从虚幻世界里重新拉回了现实,“我想要用纪录片的视角来讲述这个故事,真实地呈现出这里的每一个细节,但这是一部剧情电影,而不是纪录片,我希望镜头能够展现出胶片的颗粒质感,色彩可以鲜艳一些,将巴西的那种活力融进去,有一种演绎式的戏剧感。”
有人曾经这样形容过,一部电影就像一个人,导演是大脑,编剧是脊柱,演员是血肉,视效是身形,而摄影师则是眼睛。也许如此形容并不完全准确,但却肯定了编剧的重要性,同时也可以窥见电影制作的分工合作。摄影师对于导演来说的重要性,一名优秀的摄影师可以清晰地将导演脑海里的影响呈现出来,甚至是根据自己的理解来完成导演的意图,呈现出更好的效果。
所以,在“上帝之城”的拍摄过程中,兰斯和海登的沟通至关重要。
海登的大脑有些停滞,不过在兰斯的引导之下很快就回过神来,提起他的专业,注意力立刻就集中了起来,“你是说,希望增加一些音乐录影带式的迷幻色彩。”这句话让兰斯皱了皱眉头:音乐录影带?不过海登却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说到,“就好像‘猜火车’或者‘木兰花’那样,迷幻而凌厉,色彩鲜明却带着明显的自我风格,利用镜头的角度和位置感来带出剧情的冲突。”
兰斯认真想了想,“猜火车”和“木兰花”两部作品的摄影风格其实并不相同,但却又可以找到相似之处,写实之中带着一丝诗意,朦胧之中带着一丝凛冽。这的确是兰斯脑海里所希望达到的效果。
当然,这仅仅只是理论而已,具体还是要投入实际拍摄之后,看拍摄画面才能有切身的感受,“对,差不多就是这样,但还有讨论的空间。我觉得你应该把原著小说仔细阅读,然后我们再开会讨论。”
海登点头表示了肯定,“我原本以为这是一部动作电影,我们将会拍摄许多暴力素材,然后坐下来慢慢剪辑,制造出一部很炫的动作片。但是……”海登撇嘴露出了一抹苦笑,“我在飞机上阅读了‘神之城’的第一章之后,顿时就傻了。显然,那些花哨的镜头在这里都不适用了。我们需要追求真实,但又不能拍成一部纪录片,呼……这可真是一个挑战。”
“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兰斯没有理会海登那夸张的擦汗动作,转头看向了唐纳德,“所以,我们在这里招聘演员,这是可行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