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紫菀忽地想到顾源父母早已经天人永隔,且他母亲去后,他父亲的后宫里很快就多了好些妃子,又生了好些皇子公主,顾源自己也被贬谪到这么个地方。顾源的母亲知道“一生一世一双人”后面几句么?应该也是不知道的吧?这句子能出现,大概只是个巧合。
她见顾源眼帘低垂,轻轻晃动着手里的琉璃杯,唇角微翘,依然是在温暖地微笑。她却觉得,看着他那么笑,比看旁人哭还要难过。
她心里酸楚,想了半晌才道:“王爷,我爹和我娘一直都很好,我哥,若不是叶婉主动离开他,他也会一直护着叶婉,在家人和妻子之间两难、自苦。真心难寻,却也未必没有。有人愿意重利轻离别,也有人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全凭各人的心罢了。”
顾源轻晃着手里的高脚琉璃杯,看那沉红澄净的酒液在灯华雪色里光影变幻,叵测莫名,轻笑道:“人心啊?这世间,最难测的就是人心。”
多少深情似海一朝反目成仇,多少细水长流止于天灾人祸,两情相悦难得,更难的是相伴白首,多的终是沧海桑田,世事难料。
林紫菀看不得他这样颓然凄冷的模样,她把头钻出暖裘,呼吸了一口清冷的雪气,大声道:“不是心不对,是人不对啊!我见的人少,但我见过的这些人,心都是暖的。顾源,天道公平,有失有得,有得有失,没人会永远获利占便宜,也没人会永远不得安宁。人心也是。若人家本就没有全心对你,你何必作茧自缚、自讨苦吃?反过来说,你不全心,也别怪人家不全意对你。”
顾源看小丫头从白狐裘里钻出来,头发在暖裘里裹得乱蓬蓬,肉鼓鼓的脸蛋和圆鼻头都被寒风吹得通红,一双黑眼睛扑闪扑闪地干净澄明,神情却像个关怀晚辈的老奶奶似的,郑重和蔼极了。他噗嗤笑了,既而哈哈大笑。
他笑得欢畅,站起身在她头上拍了拍,道:“孩子话!”
他仰头把杯里的残酒一饮而尽,道:“阿菀,雪大天寒,早些歇息。”
那条玄色金线绣的披风在林紫菀眼前一晃就闪下回廊进了书房,只在木栏上留下一只空空的琉璃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