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詹没有一刻意识到慕沉川很清醒、很理智,甚至她将谢非予千机百算的思虑都看的一清二楚,她的每一个字眼都压抑着千斤重担,带着北魏社稷的蓝图,让姬詹无所适从——十七殿下根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是他姬詹必须要登上这九龙至尊的巅峰去俯瞰苍生和绝海。
“慕沉川……”他被那姑娘此刻眼底里迸裂出的情感所哽住了喉头,竟——竟无法将心底里的话反驳出口,反而顿时软下了口吻,带着近乎委屈又哀求的踌躇,“我、我做不到的!做不到的!”他抓着手中的洮符甚至不知究竟该将手放于何处的进退两难,如果他可以选择,他宁愿选择将这洮符交给谢非予或者干脆——干脆就这么丢尽了这片汪洋火海!“没有皇叔,我做不到!”他的低吼都带上了沙哑的颤音,那从火色里反射出的珠光才能叫人发觉,姬詹的泛红的眼底夹着水渍——
这大火就像是谢非予那身绯色艳红的金裳化成了空气漠埃、星辰大海,然后入骨入肺,姬詹可以将一桶冰水浇在慕沉川的头顶告诉她应该清醒,姬詹可以大怒着呵斥慕沉川不要再像个疯子一样去乞求,可是他呢——他的心底里,对于谢非予所设下的最后一个局,究竟带着,多少的心痛。
他在这个冷漠的北魏皇家中,最想要亲近的男人,却是自己家族最背信弃义的男人,他见到善、见到恶、见到谄媚、见到狂妄,北魏贤王谢家非予,八个字就像那融进了一切享不尽的荣华和辉光,有他存在的地方,都好似沾染了男人不解的释然和那些散落的流曳倜傥。
非天予、非人予,是啊,那不过是谢非予从来狂妄放肆的张扬笑意罢了,他艳羡、他倾慕、他也曾为千江风情而不自禁,那是姬詹还对整个北魏天下拥有着一份从容的,最后一个理由。
可是,那个理由崩塌了。
北魏天下、江山社稷,何等的重任突然成为了姬詹必须要承受的此生最大的信仰和承载,十七殿下能感受到的只有一份空虚和逃避,他感觉的到自己心口狂乱的跳动,自己情绪难以的抑制,姬詹手心里那颗烫热又灼眼的洮符,带着北魏皇族的图腾令十七殿下别开眼无法正视,它们就像毒蛇猛兽,就像毒药鸩酒令人觉得可怕——不,是可恶!
可恶!
就是这些皇权害死了无数的赤诚、无数的忠心,害死了——害死了谢非予的千岁之忧,姬詹可以没有权欲,但是不能没有愤恨。
他徒然的恨,恨这姬家机关算尽,恨着姬家步步为营,恨自己也是皇族的一份!
“我不是东宫太子,也不是先帝属意之人,我怎么能登上九五帝尊的位子,就算——就算应该有一个人做这北魏的江山主人,那也应该是——”是谢非予——是谢非予!
他才是那个有资格有能力的男人——
“啪”,刺痛脸颊的力道好像刮着烈骨而生,慕沉川的手已经抽过了姬詹的脸庞,响亮的耳光夹在着小雪与烈火同样恶狠狠的抽打在了众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