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非予的信任便是人生之中最为荣耀的光点,慕沉川咬了下唇角:“他还说,您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战神。”名动一时的战将,千军万马不可敌。
令言听到了,他豪迈的哈哈大笑,连右眼上的疤痕都曲起了一种古怪的角度,显得没有那么狰狞:“战神不敢。”虎背熊腰的统帅大人伸腿就一脚踩踏在了木椅上,膝盖支着手肘提着酒坛晃悠晃悠的索性闷下一口烈酒,话语有半分的戛然沉寂。
不知名的小花透露着细小微香,慕沉川便知他有话要说,就连那头的秦子钧都下意识的竖起了耳朵。
男人沉思片刻,目光忽而幽深忽而缈远,似从朦胧灯花和月色浸漫的秋夜一下便弥漫到了烽火的乱世,他轻轻喘出的气息中虽有酒气却无酒意,令言没有喝醉,相反,他清醒的很。
“本将的这只眼睛,是王爷救回来的,臭小子怕是早就‘通风报信’过了,”令言哼哼了声就扭头去看秦子钧,秦子钧呢,连忙歪着脖子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令副统就朝着地上啐了口,“要不是王爷眼明手快拉了一把,当初那把刀就该把我令某人的头颅劈成两半。”他一点也不避讳,行军打仗就是把性命搁在刀尖上,只是无数次的睡梦中,那战火纷飞中的刀
透着寒光当头劈来,令言能感觉到那种杀人戾气,能感觉到有人呼喊着自己的名字,甚至感觉的到背后叫人恶狠狠的一抓。
刀光刹然远去,但那寒意凛凛就顺着自己的眼睛劈开了一道缝。
使刀人是谁,这么多年过去了,令言早已不记得,他杀过很多的人,染过很多的血,梦里常常都是尸横遍地、四野哀嚎,可唯独出现的,只有那把刀锋的锐利。
令言说到此处都不免要一咯噔,手臂上微微有些寒毛倒数竖,那是人生经历中为数不多的生死劫难,每每在午夜梦回犹梦魇一般的缠绕在心,男人咂咂嘴索性再提着酒坛饮下一口。
“本将当年年轻气盛,听不得那些老头子的念叨更见不得小辈指点江山,”令副统说着自个儿也有些发笑,“塔木河战中在老将军跟前丢下了军令状就擅自带着三万四千人夜袭了鸪垒堡,结果中了埋伏,死伤过半,我这条命还是靠着几千人拼死相保才杀出了
重围,”他的手指紧紧勒住了酒坛,指骨微微有些发白,看的出是在极尽的克制,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将领,这样的错误是人生的污点,也是对自己底下兵卒的不负责任,“先帝龙颜震怒本就该将我打下死牢革职查办,按军令状中所述就应当先砍去这双手!”令言哈的一笑,看着自己如今完好的双手竟也生出了几分苍凉哀愁。
当年的自己,何等大错特错。
慕沉川大气不敢喘,再威名远播的大将军也会有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和黑暗,令言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这些都是他忘不掉的悔恨,她稍稍扭头去看秦子钧,恰巧那小子也不敢置信的回望过来。
在秦子钧的心目中,令言这个人就应该和谢非予所说的那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他就是战神的真实写照,可是,这个神就站在他们的面前毫不避讳的吐露出自己的错误、自己的不堪,少年人几乎不愿相信,这个铜门关犹如脊梁一般存在的人也会再黑夜中显得如此不自信和脆弱的分寸,心目中的天星夜亦会有
暗淡的时候。
慕沉川很明白,令言是性情中人,毫不隐瞒那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