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和眼没有看向她,听着云瑞这故作镇定的话语,心里已然明白这其中多少有掺假的成分,却没继续问下去,嗯了一声后,便让她去做别的事了。
云瑞心中立时松了一口气,而降香看着她战战兢兢的模样,走上前来安慰道:“公主其实挺好的。你不用太害怕,只要
你别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惹公主生气就行。”
她看了眼降香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忽而想起方才赵含茹说的那一袭话,眼睫不自在地垂下,遮蔽了许多不可言说的情绪:“谢谢降香姐姐了。”
而宋清和将案上的《女诫》阖起,抬眸不带温度地看着眼前的二人,若有所思。
片刻后,她在云瑞的眼面前,又将降香唤到身边来,低声对她说了一句:“你去同掖庭宫的人打听一下。”
……
深夜。
宋清和沐浴完之后,擦净了身体,身上只着了一件软纱裙,正准备休息。耳中突然传来极快的脚步声,分外急躁。
她微微蹙眉,稍稍转身,便瞧见了云瑞苍白着一张脸,快步朝她走来,随后“扑通”一声,毫不犹豫地直接跪在了她的面前,眼眶通红。
轻纱因为云瑞跪时带起的一阵风,往上飘动了一下又落了下去。
这原本在旁人看来甚至会吓一跳的事情,可宋清和却什么表情也无,只垂眸看着地上宛如蝼蚁的人。
云瑞看着这样的宋清和,脊背一凉,心道她猜想的果然不错,捏了捏手指,咬咬牙还是张口道:“公主。婢子是受了云妃娘娘威胁才会那样做的……您对婢子怎么样,婢子皆无所谓。只是婢子想求您能否护住婢子的妹妹。婢子知道,即便您不能,但是宁王殿下一定可以。”
方才宋清和在殿中的那些行为,她约莫知道是宋清和要彻底打探她的底细了。
按理说,就算这么一个不受宠的公主知道她是云妃的眼线,也并没有什么用,依旧不能做什么。可是每当她想起宋清和那阴冷的眼神之时,她便有些瑟瑟发抖,莫名其妙地担心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好了。
加之她来揽月殿的这段时日,降香姐姐一直在帮她,她不能害降香。
况且,她也并不是很信任云妃,反而觉得若是宋清和能出手,倒比云妃可靠得多。而且,这些日子看下来,宁王殿下分明是偏向公主的。那这样,她便有了多一分的把握。
云瑞低着头,等着宋清和问她,她替云妃做了些什么。可等了片刻,却也没听到身前的人开口,而她早就编造好的一套说辞根本无法说出,顿时冷汗阵阵,唇齿打颤
。
而此时宋清和正冷眼看着云瑞,瞧着她晃动的身体,忽而抬手拨过她的脸,让她那张哭花了的脸对着自己,伸出食指勾住她的下巴:“你说,我为何要相信你说的话?”
云瑞微怔,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不染粉黛的清丽容颜,没明白过来公主怎么突然问了这么一番话,反应过来后,哭哭啼啼道:“婢子自知自己无理,可是婢子实在没有办法了。婢子不想伤害降香姐姐,但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亲妹妹……婢子保证,婢子日后会好好对待公主,忠心不二。公主,婢子求您了。”
“求?”宋清和蓦地松开了捏着云瑞下巴的手,嗤笑着重复了说了一下这个字眼,觉得分外好笑。
曾几何时,她求着别人,别人可曾饶恕过她?饶恕过她身边的人?
宋清和的记忆瞬间回到的很远的地方,回过神儿来后,又低头看着眼面前的云瑞。
哀伤绝望,像极了多年之前的她。
错神间,她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云瑞摔倒在地,怔忪地看着她,泪水不止。
“你是不是觉得宁王似乎护着我,比云妃要靠谱得多。而云妃一定让你做了你不想做的事情,索性你就直接背弃了云妃?”
宋清和这一句话,直接戳中了云瑞心中不堪的心思。她没有想到,宋清和远不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这分明就像是一只潜伏已久的猎豹,只等着有机会可以反扑,一招致命。
云瑞立时浑身皆似乎没有了力气,像是一个纸片人一般滑落在地。
她觉得她大概是要完了,而她甚至还想着要保住她的妹妹。
真是见鬼了。
先前云妃说她机灵,到如今,她才幡然醒悟,实际上她是最蠢笨的人。
宋清和居高临下地瞧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竟生了悲悯之意。
许久,她像是想给当初的自己一个机会,轻吐一口气,冷冷地道:“云瑞,假若你日后不听从于我。我会杀了你。”
云瑞闻言,心底一抽,却在瞬间过后,又明白过来,公主这是在给她机会。她反应过来后,忙不迭重又跪下,磕了几个头,呜咽着言谢:“谢谢公主,公主大恩大德,婢子没齿难忘……那,
那我妹妹……”
宋清和听到这不间断的话语,忽地蹲下身体,直视着云瑞:“你既然还想同我谈条件。那我最后再跟你说这句话。若是你不背弃我,这个要求你不用担心。若是你背弃了,你得准备好承受后果。”
翌日,朝霞满天,阳光明媚,又是一个晴好天。
宋清和一大早,趁着天还没那么热,同降香去了四海池边采了些朝露,装进折枝花果纹青瓷瓶中,随后踏进揽月殿里。
等到日头渐高,长孙晚用完早膳,来到了揽月殿中。
云瑞守在殿口,先行见礼。长孙晚见状,摆了摆手,旋即进入殿中,快步走到宋清和的身边,担忧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一开口便是:“你昨日在宫外遇到了危险?”生怕她身上有何因意外而生的伤口。
宋清和正站在窗棂边看着窗外之景,闻声回眸,立时让跟在长孙晚身后的云瑞去烧制朝露茶。
云瑞经过昨晚,再不敢有什么歪心思,如今踏踏实实做事,得到命令后,眼疾手快地去案边拿起了装的满满当当的瓷瓶,随后倒了一部分拿去炉中烧制茶水,剩下来的放在了柜中,随后便去炉旁待着了。
宋清和转身,看着忙碌着的云瑞和降香,随即脸朝着长孙晚,抿唇摇头,回道:“没有,阿娘不用多想了。”
话毕,她却突然想起长孙晚是如何知道的。
可是她的脑海中只浮现出了一种可能,便是宋承告诉阿娘的。
想到此,她的脸微微沉了下去。
而长孙晚看到她这副模样,大抵是明白她是在想什么了,及时道:“是我不放心你出宫,寻了个护卫一直远远地跟在你后面,但是不到分外危急的时候,不会出现的。阿娘知道你不喜被人打扰,但是阿娘还是得为了你的安危着想。”
宋清和微垂眼睑,眼微晃,心中隐隐约约出现了错怪宋承而产生的不自在的心思。不过很快便消失殆尽。
她低低地嗯了声,既没有说不好,也没有说好。她面对长孙晚时,总是不敢轻易拒绝。
长孙晚微张双唇,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能让宋清和会觉得好些的话之时,宋清和倏忽想起那个在春日楼中盯着她瞧的红袍郎君,开口问道:“阿娘,您认
识一个唤作闻曜之的人吗?”
长孙晚眼眸凝住:“——!”
她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从宋清和口中说出之时,恍如隔世。
“你是如何知道这个名字的?”长孙晚张了张唇,片刻之后,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于激动,连忙又收敛了些,眼微晃,略抗拒与宋清和直视,“我这一生见过许多人,哪个名字对哪个人,我都不太清楚了。说不准,我是认识的。”
宋清和看着长孙晚分明有些虚假的神情,心思一动,明白纵使长孙晚知道,也必然不会同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