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再闻,谢昭清不动声色掩下心中涌起的一股反感。
把谢昭清带过来的国师并没有立刻离开,他恭敬地对惠安帝拱手:“陛下,时辰已经快到了,是否开始祈福?”
惠安帝睁开浑浊的眼,毫无感情地扫过谢昭清,便道:“开始吧。”
淑妃忍不住小声央求地喊道:“陛下,今夜露寒霜重,昭清他身子差,恐怕是撑不住,要不还等白日再入水吧。”
可还未等惠安帝开口,一旁便有妃子轻笑道:“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午夜时分煞气最重,乃是洗煞祈福最好的时候,等到了那白日还有什么用。”
淑妃闻言脸色一白,正要再劝。
惠安帝便冷冷开口警告:“不要再说了。”
可那是她儿子,如何能不心疼。
淑妃咬着下唇,顶着惠安帝冷冰冰的眼神,将裙摆撩起,正要下跪:“陛下,求您……”
“母妃,”谢昭清突然冷不丁地开口打断她,“儿臣愿意为父皇去净池祈福。”
“终归是儿子的原因,才会冲撞了神仙,儿子闻
后一直心中难安,此番能够补救,那是再好不过了。若因为拖延又惹恼神仙,那儿子真不知如何才能洗清身上的罪过。”
谢昭清深吸一口气,继而看向惠安帝,带着一丝藏在眼底的孺慕:“只是儿子不曾练武,不知是否会晕倒,要是误了父皇的大事,请父皇代儿子向神明谢罪。”
话语很轻,却一字一句奇异地说进了惠安帝的心坎。
惠安帝脸上冰冷的表情微松,略带诧异地看了眼这个不出色的儿子,他没有错过谢昭清眼中的那丝孺慕之情。心中更觉得奇怪,没想到平日没放在眼中的儿子居然是这样想的。
他当然知道净池里的水能要人命,但与神仙比起来,一个命里含煞,还不出色的儿子根本算不了什么。
但现在他又有点迟疑,若是真晕了,难道自己还能让一个儿子死在里面不成?
思索半晌,惠安帝道:“你先下去,待国师祈福完毕,神明降临,朕就让你上来。”
这是让步了。
淑妃面色一喜,连谢昭清一反平日的态度都忽略了,只求那神明尽快降临,让她的儿子少受点罪。
“多谢父皇,”谢昭清行了一恭敬的大礼,随即向一旁神色难辨的徐吉笑道,“有劳国师了。”
净池是建在高台上用块石垒成的一水池,一人多深,四周有龙头引入活水,此刻水面冒着寒气。
惠安帝没有同去,而是站在台下,让国师和谢昭清二人上去。
走近净池,就能感受到铺面而来的湿冷水汽。
徐吉站在池边朝天吟诵,语言奇怪,似蛇似虎,听不出具体的内容。
谢昭清听着好笑,只觉得这声音没有半点旋律可言,全凭老神棍瞎说,若真有神,能听懂也是奇事。
“殿下,请褪下含带污秽之物。”
这是让他脱衣服呢。
谢昭清闻言照办,脱到最后一层内衫时,他顿了下,脸上似笑非笑地问:“这也脱吗?不怕脏了神明的眼?”
徐吉沉默了片刻:“请殿下入净池。”
于是,谢昭清松开放在领子上的手,赤足入水。
……
冷,铺天盖地的水钻进谢昭清的衣领、袖口,接触到皮肤的那一刻,就像千万根针整整齐齐地扎进血肉,挑起血管,不留
一丝余地。
谢昭清忍住从喉咙里涌出的痛苦,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颤抖。他当机立断咬住舌尖,保持清醒。
口中血腥味很快蔓延开来。
早在来之前,他就知道这次躲不过去,惠安帝修仙修得疯魔,哪里会在乎本来就被他看作弃子的儿子。与其让惠安帝生气地把他丢下水,还不如他自己下去,他赌惠安帝还有三分清醒。
事实上,他没赌错。
唯一意外的是他低估了净池的威力。
嘶——
现在还是找个时间尽快“晕”过去,好不容易让惠安帝松了口,他可不信真有神降临,最多有“鬼”干事。
徐吉一扫拂尘,嘴唇微动,吐出一句句古老的话语,神情似怜悯似冷寂,看着水中人的表情有一瞬间宛如看着陷入死地的猎物。
另一边,守在谢昭清门前的小太监嘴里念念叨叨。
“祝殿下平平安安,祝淑妃娘娘平平安安……”
嘀咚——
忽然,他听见屋内传来一声脆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小太监猛地一惊,脸色惊疑不定,他侧耳伏在门上,听见里面有东西滚动的声音。
悉悉索索,不像老鼠。
难道是有贼趁乱进来?
想到殿下临走前的交代,小太监脸色微变,小心翼翼把门开了条缝,走进去。
片刻后,黛黛偷偷摸摸地从门后伸出头,发现门口已经没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