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沈望怀中爬出来,低垂着眉眼,生平第一次喊出那个称呼:“义父,你可有什么愿望未曾实现?”
不到十岁的孩子,如此平静地望着他的眼睛,沈望一怔,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认真而艰难地说道:“我唯一所愿……便是你活下去。”
满天红点头:“我一定会活下去,你没有别的牵挂了吗?”
沈望握紧手中铁枪,良久才道:“我对不起我的兄弟们,理应下黄泉给他们赔罪,我对不起……我的妻儿,甚至连面都不曾与我的孩子见过,若你有朝一日能够碰见他……”
这人救了他,毫无保留地护着他,连来历都不曾问过,只是对于弱小者天赐的悲悯之心罢了。西野人曾来寻过他,这人多次遇险,也护得他十分周全。
满天红迷茫地看着他,他自小情感淡漠,并不知道如今鲜血流淌过去之后剩下的情绪是什么。
沈望继续道:“我知道你是西野人,你朝他们去,说自己是被我抓来的俘虏……”
满天红摇摇头,认真地道:“我会报答你,报答你的家人,你的孩子,你有什么话想对他们说?”
沈望握紧手中铁枪,朝天哈哈大笑,笑声在空旷之地听起来苍凉无匹。
“他说,他爱你,爱你母亲,对不起你们,”满天红躺在床上,好看的眼睛微微眯着,淡淡地说,“若有来世,他再护你长大。”
楚韶跪在他床边,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后来我见到那个皇帝,承阳皇太子的父亲,亲自到归程河边去吊唁,”满天红道,“当时天下已经沸沸扬扬,不肯增援,忌惮名将,什么样的传闻都有。我问他,你为何不解释,他说,沈将军是天下名将,即使身死,都不该有污名,若那些将士的亲人有怨怼,便怨在他身上好了,他是帝王,不惧怕生前身后堆积的污名。”
他叹了口气,徐徐摇头:“小楚将军,皇太子与他父亲,实在是一样的人,否则就算周云川写信求我,我也未必肯救他的性命。”
母亲深恨倾元皇帝,抚养他到九岁,九年的时间都撑了下来,为何只因倾元皇帝到了一趟宗州,与她密谈之后,便笃定心思自尽而去。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憎恨任何一个人的资格。
楚韶低着头,伸手抓住床沿,因为用力青筋毕现:“他……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