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碗柜上看银裴秋颠锅炒菜,最后一道爆炒杏鲍菇那香味儿勾的胡杨直流口水:“我小时候没吃过大螃蟹,结果现在摆桌上……我还是最想吃这个。”
“谢应,记得把这句话剪了。”银裴秋瞪了胡杨一眼,挑了个白瓷盘子让胡杨上菜去,“试镜结果呢?”
“还没说。”周白陶抄了把剪刀,看谢应把摄像机架好搁在餐桌边儿,这才对他招招手,“小狗过来。”
谢应当时一愣,胡杨还以为是在叫自己,放下菜盘子就往上凑:“叫我什么事儿啊哥哥!”
“我成老狗了。”谢应提着胡杨的领子把他按到凳子上,接过剪刀的时候深深看了周白陶一眼。口罩遮住了脸上大半的五官,只能看清那双狭长的眼睛似乎有点湿,旋即又笑起来:“别在厨房倒腾了,吃饭了!”
方桌坐满了人,胡杨上桌就给银裴秋夹了个大脚,自己傻笑着剥了只虾,虾仁放罗清华碗里,自己逮着虾头嘬虾黄。他端着碗视线在餐桌上走了一圈儿,谢应跟饿虎扑食儿似的猛吃,周白陶虽然嫌弃,还是时不时给他夹两筷子菜;罗清华盯着眼前的虾,夹了三只放盘子里,边剥边吹;银裴秋吃东西还是慢条斯理,低头喝了口酒,又给胡杨夹了点儿杏鲍菇。
热闹,这冷清清的屋子里终于多了点儿烟火味儿。胡杨埋着头扒了口饭,笑得嘴角都快到了耳根。好容易吃了些东西垫肚子,他才举起酒杯冲在座四人扬了扬:“我胡杨祝大家万事胜意!那个……合家欢聚!心想事成!岁岁什么,哎!万事如意就完事了!吃好喝好!”
罗清华举起酒杯跟胡杨碰了一下:“我祝老板早日出名!”
谢应赶忙把嘴里的蟹肉咽了:“祝你翻身做……翻身农奴把歌唱!以后多请你好哥哥吃点儿东西啊,我还想吃a5牛排和蒜泥嘎啦。”他说完就推了推周白陶的肩膀,“你快点儿,说点儿啥。”
“祝你早日摆脱智障行列。”周白陶勉为其难举杯,“行了吧?”
“祝你……”到银裴秋这儿就卡壳了,什么挖苦的祝福的,前面几个抢着都说完了,银裴秋脑子当时一空,盯着胡杨期待的小眼神儿心想也不能敷衍了事。他只好伸手揉了揉胡杨的头,低声说:“我祝你,永远都是一个自由、勇敢且善良的人。”
第三十五章
永远自由、勇敢且善良,这何尝不是银裴秋所期待的人格。《乍见之欢》试镜结果出来那天胡杨兴奋到连发三条微博,虽然两条都是广告,但还是有一条是自己真心实意发的:“真心感谢所有一直站在我身边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弟弟妹妹,感谢你!”
距离银裴秋下一场拍摄还有十天时间,他坐在电脑前写着电影立项申请书,鼠标晃到时间,才发现早就已经入了三伏天。窗外日头高悬,像个大灯笼似的,晃得银裴秋睁不开眼。他起身走到卧室,床头放着的睡眠喷雾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了。银裴秋苦笑半晌,最后还是把那罐喷雾扔进了垃圾篓。
“包一束银莲花,要紫色的。”
“又来啦。”
“嗯,剩的零钱拿去给您孙女儿买糖吧。”
房山那边儿有个树葬陵园,陵园门正对那条街上有间花店。银裴秋塞了四张一百到老太太掌心,低头拿起那束花嗅了嗅:“开过了,雨水多,有股霉味儿。”
“每回你都多给我钱,怎么都够送你一束了。”老太太不肯要,“我孙女儿,跟她爸一块儿到青岛啦!这么多年,小伙子你还认得出哪棵树吗?树都变啦!”
“心不是盲的,我就能认出来。”银裴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弯腰把钱放在老太太那堆花材上,“我最后一次来了,就收下吧。”
下午两点正是阳光最毒的时候,走在成片的树林之中,倒还能偷点儿阴凉。一路上人没有几个,树葬也没设香灰蜡烛台,只有这一棵棵常青树还昭示着泥土之下有人存在。银裴秋拾级而上,终于走到半山上那片小平台,一棵蔫头耷脑的白桦斜斜倚在围栏上。他捂嘴咳了一声,垂眸上前将花放在树根上:“陈桦,你什么时候低过头啊?”
“我想……拍电影了。”
“老子他妈就要把这本子拍出来!”
二十三岁的银裴秋和三十二岁的银裴秋不同,这人是个愤青,那个年代还有愤青这种讲法。当时的环境还算宽松,但国内的题材相对局限,自从第四代导演之后再无什么好片儿。他狠心打了第四个耳洞,耳朵上还淌着血,就冲进表演系的宿舍抓人:“陈桦!有好本子!我写的,绝对能得奖!你拍不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