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雪目光呆滞,久久不能言语。
自古以来,青楼女子若是怀了身孕,便道不上是什么喜事。
如顾淮雪这样才情兼备的美娘子,千金难得,周妈妈岂肯轻易松口,寻常人家一时是拿不出这么多钱财的。如若那欢好之人不愿赎人,娘子便得被妈妈活活灌下堕胎药。堕胎药药性猛烈,一剂下去便能硬生生地让人把胎血流光。如若娘子身子本就虚弱,那就必是死路一条。
顾淮雪突然用力握住沈翊宁的手。
沈翊宁定了定心神,有力地回握住。
“雪娘,你可愿如实相告,这是哪位郎君?”
“你我情同姐妹,我当然愿如实相告。那些粗鄙放浪、豪掷千金的商贾武将,我一向都是唾弃的。那甄县令欲以千金纳我为四姨娘,我断然拒绝了。还有那嘉化坊丝绸铺子的田当家对我心心念念,多次赠我名贵的绢锦,我都未曾动心。三个月前,那覃校尉带了几个秀才书生来吃酒,那刘家二郎一表人才,与我对诗,文采斐然,言语间对我关怀备至,情投意合,我、我便动心了。我们二人私下有过几次鱼水之欢,这、这孩子必定是他。”
说罢又默默流下几滴清泪,目光茫然。
这刘家二郎刘策寒窗苦读十几载,刚过弱冠之年,就已经考取了秀才,而且此人仪表堂堂,才情兼备,想来日后前程必定是一片光明。可惜就是家境贫寒,恐怕是无力将雪娘赎回去的。
“阿宁,你说二郎会不会不要我了?”
“雪娘,我看着脉象,估摸着已两月有余,再过两个月就要显怀了,怕是瞒不住的。我可以暂时先帮你瞒住周妈妈,可是往后,还得你自己拿主意的。”
沈翊宁知道顾淮雪一向顾虑甚多。
“你先给刘家二郎书信一封,探探他的口风如何?”
“阿宁,且先缓缓,容我好好想想。”
顾淮雪起身坐在案桌前,提起了笔又放下,犹疑不决。
沈翊宁明白雪娘的顾虑,也不焦急催促,在窗前的胡椅坐下,细细翻看手上的《伤寒杂病论》。
忽闻庭院有些热络骚动,如今夜已暗了下来,想来延庆阁已经开门迎客。
沈翊宁有些好奇,扶着窗棂探出头往下看去,只见院中早已灯火通明,火树星桥,宛若天上的点点繁星。一群翠袖红裙的娘子们正簇拥着中间的几位郎君,笑语喧哗,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