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5. 二十九岁的秋冬 。

最后,康熙爷给出了一句“容后再议”,相当于是给出了一句“拖”字诀,同时也终止濒临崩溃的朝堂秩序。

然而亏空的事情既然已经摆到了台面上,就不会轻易消停下去。接下来还会有人不停地提到国库亏空的问题,不光是因为随着窟窿越来越大,有识之士看不下去了;也因为朝堂争斗的需要,而亏空是个非常好用的靶子和鱼钩。

八爷下朝回到家中,就令王府长史靳治豫取来账本,查看自家从国库中借的银两款项。“我若是没记错的话,是总共借了两万两白银的。”

云雯对照着账本细细查了一回:“确实是两万两。”她查完,又主动将账本传递给几位幕僚先生。

他们家最初将这笔银子划入到了皇帝给儿子的赏赐那一册当中去了,这册算是八爷家的私房账本,幕僚先生是不方便看的,这才有了云雯先查账的举动。哪怕是云雯主动递出了账本,两位幕僚先生都是持有一种很恭敬的态度,只是礼貌性地扫了一眼。

跟在父母身边的景君很是奇怪。“阿玛,咱们家缺钱吗?怎么还要从国库里借银子呢?”景君格格想着自己私房中那些随便一件就价值上千上万的好物件,怎么也接受不了阿玛已经到了借钱度日的时候。“若是家里缺钱了,将我那些‘玩意儿’卖掉吧。金子银子我不能吃不能穿,不如孝敬父母。”

真不愧是他的小棉袄啊。八爷感动地抱起大闺女,让她坐在自己的膝头。“阿玛哪里就缺钱了?这些年家中只有结余、没有亏损的。虽然修园子用掉了十几万两银子,但也只是花了些积蓄罢了。”

“那——借款——”小丫头拖长了声音,双眼灼灼地盯着八爷,大有一副他若是打肿脸充胖子就会被聪明的景君小格格揭穿的架势。

“你阿玛我只是随大流罢了。”八爷叹了一口气,“你叔伯几个都分到了园子,为了在你皇玛法跟前讨巧,各个说等园子修好了,就请他老人家去吃饭。虽然你皇玛法没有应承,但为了可能的接驾的排场,各家都铆足了劲儿往园子里砸银子的。咱们家修了十几万两,已经算节省的了。你想想你九叔那的珊瑚王,再想想你三伯种的百种兰花,还有你十二叔移栽的百年老佛树,哪个是几千两能够下得来的?”

“哦哦,咱们家修园子已经很节省了,所以阿玛去借了银子。”景君嘟起小嘴,一副没有被说服的样子。

八爷刮了刮爱操心的小闺女的鼻子。“他们都从国库里借了钱,就咱们家不借,不就显出咱们家不同来了吗?旁人会觉得,大家都拿国库的,只有你不拿,是不是你想显得自己格外清廉,好在皇帝面前邀功,顺便弹劾大家贪婪奢侈以显示出你的高风亮节。不跟着自污些许,是会被攻击的啊。阿玛现在忙着带你们两个不省心的小家伙,可没有时间跟他们玩这些‘是不是自己人’的游戏。”

景君听懂了:“如今既然被人弹劾了,那做好还钱的准备就是了。但是出头的椽子先烂,咱家不好第一个还钱的。万一皇玛法对人说‘定王都还钱了,你们凭什么不还,难道比定王还高贵吗’,成了逼人还钱的借口,那可是要被记恨上的。”

这个时候,云雯已经数出了两万两的银票,装到了一个蓝色的信封里。她装了银票的信封递给八爷,同时嘴里说:“若是皇上有要找回亏空的意思,即便是被人记恨,早些还也值得。”

景君被额娘点了灵光:“因为皇玛法会记得早还钱之人的好,那旁人记恨也没什么,比不上皇玛法的看重。”

弘晏今天倒是特别乖巧的样子,没有插嘴姐姐和父母之间的话。他也许是觉得家里人的应对方式他挺满意的,也许是不想在“傻乎乎”的天才姐姐跟前暴露自己的不同,但总归,他在这个全家人讨论的场合里闭嘴装深沉。

还是事后八爷找了他,问他的想法。

弘晏这才说了自己打的真实想法:“朝国库借银子这事太荒谬了,任何有识之君都不会允许官员朝国库下手的,以贪污罪论处都是轻的,何况光明正大地说‘借银子’,实则压根没打算还呢?我的祖父……玛法,是一位昏君吗?”

八爷能怎么说呢?只能在孩子面前替当爷爷的挽回尊严。“你皇玛法应该是一位明君,他八岁登基,斗权臣、开文教、削三藩、收琉球,内兴水利农桑,外拒强敌叛匪,功绩赫赫,民间称颂。只是如今年龄增长,对待老臣越发宽容起来,倒是纵得有些人成了蛀虫了。”

“连本意清廉的臣子,都害怕不合群而不得不跟着从国库中借银子。这不是有些人成蛀虫的问题,是这个朝廷上下都是蛀虫了。蛀虫的声势已经超过了清官的声势,若是不能扭转这个局面,王朝的衰败就在眼前了。”弘晏说。

说到家国大事上,这个孩子比景君看得还要清楚啊。

“孩子,你说得对。那我要不要为了大义拼搏一把,做那个不被蛀虫声势压倒的勇士呢?”

“阿玛还是算了吧。”弘晏移开了视线,好像有些淡淡的嫌弃,“阿玛将那两万两还了,就很有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