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轻岚坐起身，打开一盏暖黄的小灯，以防顾奕庭突然醒来时会刺眼，然后下床走过去。

沙发上的顾奕庭闭着双眼，眉头紧蹙，额头上沁出许多细细密密的冷汗。

不知道是怎样可怕的梦境令他如此痛苦，盛轻岚抬手轻轻推了推他。

顾奕庭猝然睁眼，仍有些惊魂未定，胸膛起起伏伏了好几下才逐渐缓过神来。

盛轻岚有些心疼，抬起右手轻轻地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又做噩梦了？”

顾奕庭抬眸看向她，眼里有些茫然又有几分疲惫，“嗯。”

盛轻岚想起当时他们第一次在顾家过夜，顾奕庭夜里也做了噩梦，她在沙发边上坐下，替他掖了掖被角，“怎么老是做噩梦？是太累了吗？”

顾奕庭摇摇头。

事实上，过年期间开始习惯和盛轻岚睡在一个房间以后，他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了。一直到前两天乍然听到陈家父子之事，他心里头忽然就开始不安。

按理说他并不该惧怕这类渣滓一般的人，但当时他的内心却是止不住地发颤，背后更是一阵一阵直冒冷汗。

他怕盛轻岚担心，只得勉强稳住了心神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异常，但当晚，他就又开始被噩梦缠身。

反反复复的梦境一次比一次漫长，也一次比一次狰狞，仿佛要将他拖入深渊。

而刚才，他又一次陷入了那可怕惨烈的梦中，濒死的感觉是那样真实，仿佛他就要这样在梦中彻底死去了一般。

在那个瞬间，忽然有一双手抓住了他，将他从那种可以吞噬人心的绝望中生生拽了出来。

他睁开眼，入眼的不再是往常一个人惊醒时那样的沉沉黑暗，而是柔软的暖黄的光。

盛轻岚低着头，担忧地看他，暖融融的掌心拂过他冰凉的额头。

她向来精致漂亮的眉眼里此刻仿佛藏进了无边的温柔，顾奕庭就这样抬头望着她，竟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久久地，久久地看着，忽然生起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随后眼角就慢慢洇开一片湿润。

见他这般，盛轻岚忍不住担心地蹙起了眉，顾奕庭抬手，轻轻抚平她的眉心，然后缓缓开口。

这是他第一次将多年以来一直在心底埋藏着，腐烂着的秘密毫无保留地一一道来。

盛轻岚静静地听着，心底不断泛起一阵又一阵的酸涩，她没有想到，他竟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

他说在他出生没多久的时候，就有大师断言他会短命。他说自他记事，无意得知这件事起，就再也没睡上一个完整的好觉。

他说在梦里面，他一次又一次地在车祸中死去，来不及逃跑，也来不及挣扎，一切在刹那之间就天翻地覆。

他也曾觉得这所谓的命言太过可笑，但夜里越来越真实可怖的梦境却似一道又一道追命符一般，缠着他，逼着他，要他低头，要他认命！

盛轻岚久久地凝视着顾奕庭，仿佛能透过此时平静地将一切道来的他，看到那个尚未完全长大的男孩。

他在一个又一个的深夜里无助又惶恐地醒来，他一定很害怕的，但他还是坚强地长成了温和善良，有担当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