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月自然是鬼话,他的天演经极术多在夜间习练,往常安生时,也多半子午才睡,这会尚早,便也下船闲逛。加诸绵竹的事情于他刻骨,心中烦闷心绪一点也不比李舟阳少,百思不得解时,不如对月述怀。
“你看着我,是有话想说?”李舟阳吃完果子,看姬洛的目光黏在自己身上,左右有些不适。
“出蜀前想起了一个故事罢了,”姬洛垂下的手抄上,抄上又放下,来回两次,最后抓起身边一个果子,这才接上了话,“听说在峨眉山的西南边有一座接天之山名为绥山,周成王时期,一个叫葛由的羌人骑羊入蜀,结果被蜀中的公卿贵族追上了绥山,葛由在此飞升,跟随他的人也都得了仙道。”
不论是在江陵、豫章还是竹海,姬洛说话时平静坦荡,纵然大悲大喜大危于前,也依旧能控制好心绪起伏,不乱章法,可显然,他刚才并不是想吃果子,只是烦躁难耐,才以吃食掩饰。
李舟阳一直在观察姬洛说话时候的神态,看到这儿,终于忍不住皱眉:“这个故事我也听过,但我在蜀南并没有去过传说中的绥山,只是听到不少山夫传唱古谚,说‘得绥山一桃,虽不能仙,亦足以豪(注1)’。你想说什么?”
姬洛的眼中亮了一瞬,道:“每日三省,相通了一点事罢了。一生所求,或许终难得理想之境,但执念和追求,便如这绥山桃,能得成一点,也足以引以为豪。”
“我明白了。”李舟阳会意,不再多言。再抬头时,姬洛已经穿好靴子起身,抖了抖衣裳上的尘土,从石头上跃了下来。
不过,他脚还没着地,人先扑了出去,一把压着李舟阳的肩膀伏在草地里。刚才站立过的地方,很快扫来两支乱箭。
箭是冷箭,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有两拨人。”姬洛屏息静听,从杂乱的脚步声里分出阵营。李舟阳的耳朵动了动,随后补上:“有一拨人用的弯刀,匈奴人。”
姬洛问:“何以见得?”
“因为喻姑姑和秦翊的联姻,有一部分锻刀术在剑谷留存,刀和剑一样也分长短种类,匈奴的弯刀有尖鞘,不如直刀平直,在劈砍对峙时因为吃力的原因,划拉的声音会十分短促。”李舟阳边说边推了姬洛一把,两人再次急速躲过飞来的乱箭,一起跃上林木的高层。
姬洛拨开树叶间隙,不远处果然有一队人狼狈奔逃,他们个个身体魁拔,手持弯刀,穿着只有塞外人才穿的羊皮袄子,重要的部分还有金甲贴片。
很显然李舟阳也注意到了,两人对视一眼,姬洛压下声音道:“匈奴人不该在这里,国土之内,没有‘芥子尘网’监视不到的地方。”
“如果是苻坚默许呢?”李舟阳反问。
巴蜀地理位置奇特,东接晋朝,北临秦陇,南可入百越之地,利则为军事要塞,危则可成腹背受敌,他作为成汉旧部的领头人,不可能不注意四面老邻居的动向,所以比起要人没人,要钱没钱的姬洛,能获知的消息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