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那位受伤的随员却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尔等想动粗,以为我大宋国可欺吗?蛮夷之邦!可笑至极!”
他这一说不要紧,却是火上加油,尤其使用“蛮夷”二字。学生们义愤填膺,纷纷捋起袖子要上前揪斗,扯动之中,那些出身宋国禁军的护卫们下手重了,当场将一个学生的门牙敲掉了,这下就闯了大祸。
“宋使打人了、宋使打人了!”有人惊呼道。
这嗓门令整条街的人闻风而动,纷纷涌上前来,不明真相便要高呼严惩凶手。苟梦玉哪里见过这阵仗,心中虽然后悔莫及,但也不敢继续当街理论,连忙躲入馆驿之中避难。
外面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传言在人群之中发酵,传着传着就走了样。有说宋使不仅打人,还当众调戏中兴府女子,有说宋国使者要秦国人举国而降的,否则就要率军来攻,又加上有读书人拿着报纸上的骇人听闻的惨案四处宣扬,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将馆驿包围里三层外三层。
这个世上看热闹的人总是不缺,唯恐天下不乱者又极多,不明真相者又喜欢人云亦云,当中满腔热血以天下存亡为己任者又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整个中兴府人十之三四都挤在馆驿的四周几条街道。
“交出凶手!”
“宋使出来谢罪!”
“杀到临安府去!”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院外喊声震天,苟梦玉和他的随员们脸色苍白,以为房子也会被这声浪震塌在地,无数的石子、瓦片夹杂着臭鸡蛋雨点般地飞入院中,一片狼藉。一个时辰后,禁军张士达才分开密集的人群,赶到了馆驿门口,努力地将人群挡在外面,却被人扯住逼问:
“你是帮宋人,还是帮我秦国人?你良心何在?”
“我……我……”满头大汗的张士达不知如何回答,他今天一天都在城外军营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礼部的大小官员也赶到,尚书高廷英对着人群高呼要大家冷静,要以理服人,人群却不愿退去。中书左丞高智耀也赶到,最后中书令王敬诚也赶到,但愤怒的人群仍然叫骂着,有人鼓动要叩阙向国王请命。王敬诚远远地就见到人头攒动,不敢靠近,而是先赶往宫中禀报。
昭文馆的程亮也听说了这件事,他算得上是始作俑者,当然也知道真相如何。他这才意识到一篇无中生有的新闻稿却有如此的威力,想想都觉得后怕,无形之中他感到身上的担子重了起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当中兴府的人群将宋国使团包围在馆驿的时候,秦王赵诚正在接见一个名叫李桢的人。
李桢忐忑不安地随着枢密副使郭德海进入中兴府守卫最森严的地方,他与以往不同的地方就是他已经蓄发,脱下了他在戒坛寺中穿了一年有余的僧袍。郭德海奉赵诚的命令去戒坛寺,装作碰巧遇到了李桢,这李桢身份暴露也并未选择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