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昙以自己的身体为内核,幽蓝的火焰构筑起了巨大的身躯,筋、骨、血肉、都隐隐作现,很快便压过了江听云身上黑雾所形成的怨狐。
“嗷”
凄厉的狐狸叫声响了起来,仿佛无法抵抗,只能柔弱的束手就擒。
这也难怪,宗昙已经成为了鬼王,而江听云只在半鬼王巅峰。
随着宗昙发出的攻击,脚底的云海也有了变化。
下方的烟雾卷起,果真如云层那样。
唐启泽双脚跳动了好几下,仍旧怔怔的,无法回过神来。
云卷云舒,全都在脚下。
这样的画面太美,也太让人震撼了。
但唐启泽知道,这样的云海对其他鬼物来说,可是融化他们身躯的剧毒之物。
若非成为鬼王的不是宗昙,而是江听云,现在受难的该是他们自己。
那些卷动的云层当中,还有若隐若现的蓝色幽火,像一股巨海浪回推到江听云的方向。
江听云身上黑雾裹挟的巨大怨狐,终于被蒸发了干净。
焦灼的战局,变成了一边倒的趋势。
这便是鬼王。
“到底要强到哪种地步才罢休”
唐启泽呼吸都有些不畅,说话时也带上了颤音,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兴奋、震惊、激动
正在注视着这些的玩家,看向宗昙的眼神,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而万众瞩目的黑铁列车内,棺材已经被完全崩裂,鬼王的力量便有这样强大,当初能关押半鬼王的棺材,无法再束缚住他。
殷长夏的身体摇晃,跌坐在了地上。
他再没有半点力气,只能这样望向外面。
鬼王果真厉害,只是刚刚诞生,便能牵动起那么大的动静。
再看四周还未死去的鬼物们,已经只剩下了俯首臣服的份儿。
鬼将们的额头全都紧贴在地上,身躯蜷缩着,再也不敢耍任何的花招。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空话。
李蛹牙关打颤,直到瞧见这些时,他所有的念想才完全破灭。
什么执棋者
什么支配他人
原来他一直不配。
哈全完了。
郑玄海“我扶你下去。”
殷长夏拽紧了郑玄海的手,感觉到身上的冷意,大约是他失去了太多的血了。
“好。”
众人也陆陆续续回到了车门口,只想赶忙离开这个地方。
上方打得不可开交,他们得抓紧些时间。
“让我背,我体力还剩不少”
“你都精疲力竭了,还说体力剩得不少呢让我来”
“瘦猴你这体型,怕不是要把殷长夏给摔了,一把年纪就别逞强了,我来”
背个人都争来抢去,也算稀奇。
但殷长夏受得起。
没有殷长夏,就没有他们的活路,这一场游戏死了太多的人了。
殷长夏、郑玄海、时瑶、时钧、唐启泽、裴铮、李蛹、蔺明繁、瘦猴、曹登。
包兴亮已死亡、吴值已死亡、姜允已死亡、耿园已死亡、毕冠林已死亡、卓黎川已死亡、蓝茜已死亡、何雨沁已死亡、师红菲已死亡、阮希已死亡。
一半一半。
幸存者,只余十人。
然而这十人之中,还有昏迷的时瑶和裴铮,重伤的李蛹和瘦猴、体力丧失的殷长夏和时钧、郑玄海。
殷长夏发话“你们如果真想背,把李蛹和裴铮,一起给我带到九区”
众人“”
裴铮他们倒是愿意,李蛹算什么东西
万一背地里搞暗算,那可怎么办
看清楚所有人的嫌弃,身为a级玩家的李蛹,何曾受到过这样的气
比起殷长夏,他李蛹就像是个万人嫌。
李蛹眼底的光却完全消散,以烂为烂,根本不愿去求人。
一切的布局、一切的执念、一切的希望,全都化作了空谈空话,他甚至拿不回自己的载物了,谁让江听云那么不按照常理出牌,把他的载物给吞到了鬼核里
完了、全完了。
李蛹现在才明白,殷长夏留着他的理由,就是为了毁灭他的一切。
瘦猴“让我来吧。”
姜允已经死了,也算帮朋友一场。
殷长夏要带李蛹回九区的做法,瘦猴是明白的。
薄临锋要收集十位a级玩家,而不是九位10,这个字眼本身就值得去深究。
殷长夏大约是想见到唐书桐后,再好好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万一李蛹死了,关键的计划少了一环,就得不偿失了。
李蛹“你怎么不杀了我第十位a级玩家已经诞生,家园已经没有对a级玩家的锁定了。”
殷长夏“这么想死不把你利用得干干净净,我怎么舍得呢”
李蛹“”
他瞧见殷长夏的眼瞳里尽是黑暗,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殷长夏可和之前的他,已经完全不同了。
现在他们同为a级玩家,但自己只处于a级玩家边缘,怎么比得过殷长夏
李蛹垂下头,根本不敢多说一个字,清楚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众人艰难的朝着前方走去,云海仍在脚下翻腾着,他们回望着远方,看清了十区尽头的黑暗。
一个玩家消失了。
光柱再度亮起,像是黑夜里的极光那样璀璨。
这一刻是如此安静,以至于所有人都迷失在这片宏大的绚丽之中。
殷长夏拽紧了蔺明繁,到头来竟然是蔺明繁在背着他,走在所有人的最后面。
殷长夏鼻音浓浓的说“回头,别让他们发现。”
蔺明繁“可是”
殷长夏“那是夏家该做的了断,已经延后了五百年。已经到最后关头了,我不能因失去体力,而慌乱的逃窜到九区。”
蔺明繁拧紧了眉头,仍及无法理解他。
宗昙会替他解决一切,不是吗
默默的享受一切,岂不是更好
而殷长夏撑起了身体,目光锁定着正在对战中的两个人。
“至少用我这双眼睛去见证。”
五百年的恩怨,夏家的罪孽,都将在这一刻分明。
蔺明繁“”
他低着头,又再度转身回到了十区后方,恨恨的说道“难怪江听云要怪你不去逃避”
为什么要去直面痛苦,进入到风暴最猛烈的地方
他知不知道,自己只身奔赴的是什么
蔺明繁走得不稳,偶尔会被云海冲撞而来。他只能更加弓起腰,像是沙漠里的骆驼,要把殷长夏送往风暴的中心。
每一个脚印,都踩在了他的心上。
不理解有,无法劝服自己有,不想放任殷长夏随心所欲也有。
但这一刻
他的的确确在殷长夏的身上,找到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并且,他想要坚定的去守护。
待终于抵达那个地方后,殷长夏才挣扎着站到了地面。他看到了地上被云海覆盖的一具白骨,那是夏予澜的躯壳,早已经不会动弹的躯壳。
“太爷爷”
殷长夏低下了头,眼眶几分湿热,将那具尸骨小心翼翼的扶起。
“你为夏家活了一辈子,承担了一辈子,没有人再敢说你逃避了。”
“夏家这么多年,利用凶棺维系夏家的福祉和气运,到头来不也只剩下我一个人那些执着你终于能放下了。”
“放心好了,我绝不会逃避。”
殷长夏给了夏予澜一个怀抱,情绪仍是压抑着的,他郑重的把尸骨递交给了蔺明繁“扶着他。”
这分明只是一具骨头了,但殷长夏仍然用的是扶字。
蔺明繁沉默良久,最终还是以扶的姿势,给予了夏予澜绝对的尊重。
希望江听云没有毁掉夏予澜的鬼核,如果拿不回来的话,夏予澜才是真的死得彻底了。
宗昙的最后一击,让江听云从极高的天空中,被冲击力极强的打了下来。
轰
江听云被宗昙从天空打了下来,这样强烈的力道,让江听云身体各处都有损伤。
哪怕是李蛹的载物在江听云的鬼核当中,而江听云又拥有怨狐眼,都不能短暂的恢复。
江听云想要按照计划逃离,根本没必要再继续留下。
然而江听云刚想这么做,便听到了殷长夏的声音“你想逃吗胆小鬼。”
江听云望了过去,发现殷长夏不知什么时候回
来了。
他的计策很成功,不仅取得了两只半鬼王的鬼核,也消耗了殷长夏的体力,唯一的错误便是没能阻止鬼王的诞生罢了。
他很快也能成为鬼王,这一局并不算他输。
但在看到殷长夏的时候,江听云只感觉自己的身上生了根,紧紧与地面相连,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
动起来。
快些啊。
再隔不久,宗昙便要过来了。
“夏予澜没逃避,我没逃避,这次轮到你逃避了”
江听云的眼瞳里映满了他的身影,合着后方不断升起的光柱,殷长夏便在这一片绚烂之下,金色的粒子飞散在空中,被雨丝折射得无比灿烂。
九区有许多玩家开始死去,死神之手已经逼近。
江听云提醒自己,不要去管殷长夏所说的话。
覆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怨狐形状的黑雾,已经被宗昙击散。
若是再不离开,他将再无机会。
殷长夏走到了江听云的面前,他的脚步是轻缓的,动作是趔趄的,只用一根手指便能打到。
然而恰恰是这样的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一拳,再一拳。
就像是给猫咪挠痒痒,殷长夏已经不具备体力,进行凛厉的攻击。
江听云“没意义的。”
“你觉得没意义,我却觉得有意义。”
殷长夏身体紧绷着,声音都快要融入到夜雨当中,“我之前就在想,你和陆子珩联手,我一定要暴打你一顿。”
暴打一顿
不是杀了他,而是打
江听云“夏夏,你可真是天真。我做了这么多事,换做别人,早就”
“别人是谁”
殷长夏双眼通红,声音嘶哑难听,“我并不是那些你非要讨好卖乖的人。”
江听云呼吸凝滞,怔怔的看着他,始终没再接下一句。
殷长夏气得狠了,接下来的一拳力气逐渐变大。
江听云却觉得很痛,比宗昙刚才打他的任何一拳都要痛。
暴打他一顿,便代表着他的所作所为,殷长夏会用暴打而抵消,他一直在为他保留唯一的可归之处。
“那些游戏内核,都是你散落的记忆和感情碎片吧”
“那么清晰,你还想抵赖”
“你不想被人抛弃,为此便时时刻刻保持自己的利用价值。”
“可就算不被利用,你之前不也一样能跟我们一起相处吗”
江听云忽然哑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