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在国外的事业已经上了轨道,在妈妈的研究所附属大学当助教,见过蓝脊公路迢远尽头的霞光,也看过科罗拉多公园从贫瘠龟土中倔强而生的紫花,在最热闹的纽约时代广场听着流浪诗人演奏一曲《罗马假日》,也喝过传闻中如同农药而驰名的Dr Pepper。这么一想他似乎走遍了大江南北,看过了世界的各个角落,体会过世人的热闹与孤苦,增长了阅历,可也越发感受孤单。那时候的周卿檐不懂这种油然而生的感觉是从何而来,现在三十岁的周卿檐反倒懂了。
自己一个人去看的叫世界,两个人一起去看的,是未来。
他还是想和喜欢的人,一起走在雪地里,看他被积雪堆得走不动的样子;也想和喜欢的人,尝遍所有好吃不好吃的食物,做一本旅游美食红黑榜,下一次再去这座城市以供参考;更想那个人,成为自己未来走在每个角落,都鲜明存在的身影。
兀地,窗外的小花汪了一声,周卿檐探出脑袋,看见周惟月一手抓着手机,一手从小花嘴里扯着湿漉漉的裤腿。他无声失笑,回过神来,才得以好好看看这封旷日已久的信函。
「致十年后的自己:
嗨,你好吗?我是十四岁的周卿檐。
惟月他死都不要写这封信,我磨了他好久他才写的,请你以后打开这封信,要保证惟月也打开了这封信!十年后的你身体健康吗?不要再让惟月为你担心了,因为他每天都像老妈子在我耳边叨叨叨,我相信十年后他也会,所以你要珍重。
我没有什么伟大的梦想,只希望十年后爸妈没那么忙,能和我们一起去家庭旅行;希望我和惟月都能考上理想的中学和大学;如果你还没交女朋友的话就别交了,我跟你说,现在纠缠着惟月的那个隔壁班的学委可烦人了。
惟月他经常说啊,人生不用伟大,也不用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只要有朝一日自己有了喜欢的人,就要成为他的家。所以我希望十年后的我,你要是个敢作敢当,敢爱敢恨,勇往直前的正直的大人!那就先写到这里吧,十年后,希望我和惟月都好好的在彼此身边。——卿檐 」
周卿檐读完,盯着落款处自己的名字沉默许久,半晌才动作轻而缓地把信纸折回原先的模样,塞回信封内。他望向窗外,方早积起的乌云又散了,天边蕴着鲜红的晚霞,无尽长夏里的蝉声喧聒,最能叫人磨平周身心气,懒散地眠宿进这样的熏风软雨里。
“扣扣。”
指节敲击在木门上的闷哼声响起的时候,周卿檐已经把信件放进了随身包里,从软榻的床垫中起身,伸了个懒腰,吁了口长气,“进来。”
“哥。”周惟月从门后探了个脑袋,“干嘛呢?”
“看信。”
“「致十年后的自己」?我还没看呢。”周惟月笑笑,推开门走了进来,却在离周卿檐不远处停住了脚步,“十年前的哥说了什么?”
周卿檐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慵懒地眨眨眼:“唔,他说这封信是秘密。”
“靠。”周惟月低垂着头耸着肩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