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自己以前也浑身疼过,那时候钟甯翻了他的窗,冒出一颗讨人厌的脑袋问他:“你哪儿疼?五脏六腑?七经八脉?”
张蔚岚想着想着,突然乐出了声。
一声乐完就笑不动了。张蔚岚将脑袋伸到水龙头底下,淋了自己满头满脸的凉水。
再也没人会关心他的五脏六腑和七经八脉了。
他已永远与孤独登对,至死方休。
若是不幸长命百岁,便要受够三万倍黑白颠倒的蚀骨相思,徒边于人间的暌违亡佚。
至此,携“痛不欲生”作福,空享流年。
钟甯在家闷头爆睡,睡了整整三天。钟姵和严卉婉都没管他,只是每天按时给他送三顿饭。
三天睡完,钟甯头昏脑胀,整个身体都不对劲儿了,好像没活在人间似的。
那天钟甯擎着一颗晕乎乎的脑袋去上厕所,路过客厅的时候看见严卉婉坐在沙发上,一边摸大朵子的狗头,一边抹眼泪。
一声不响,万里晴空,他却像立地被一道天雷给劈成两截。
被雷劈完,钟甯洗了个凉水澡,换上衣服,决定出去走走,透透气。
路过张蔚岚家门的时候,钟甯走得飞快,似乎那不是一扇门,而是个能吃了他的怪物。
钟甯在超市买了一包饼干,想去爬山虎那边,看看小花猫一家。
好久没去了,他和张蔚岚都好久没去了,不知道它们好不好,还在不在。
阳光烙在皮肤上,热乎乎的。钟甯被光刺得眯起眼睛,走到爬山虎前,他顿住脚一愣。
两秒后,钟甯拔起腿往前跑,但没路给他跑了,他只能停下。
这地方变成了片施工地。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的,四周被围了起来。树木被连根拔起,破弃的楼房被扒裂,施工的声音轰轰作响,吊车的吊臂举得高高的。工人们带着头盔,在夏日里流汗,晒黑。
——这片儿要被拆了重建。
钟甯愣了半晌,低头瞅一眼手里的饼干,徒劳地唤了唤:“小花?大花?小花哥?”
他的呼唤被吵闹的施工声挤掉,眼中连根猫毛都没捞着。
小花一家肯定搬走了,不在这儿了。爬山虎不会再绿,墙体不会再老旧,那脏兮兮的大水管子没了。今年冬天,这片土地不再有流浪猫的窝点儿。不再有张蔚岚。
那些回忆被拆了。未来也被拆了。
钟甯手上的饼干掉去地上,他没捡,反倒下意识从兜里摸出手机,他突然疯了,不管不顾地拨了张蔚岚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
张蔚岚走了,他的手机打不通了。
钟甯的小臂紧绷,将手机摔出去,摔在那盒饼干旁边。他面朝那四周围堵的施工地大吼一声:“张蔚岚!——”
施工还是施工,并没有被他吼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