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摇头,他虽靠治病糊口,可身为医者也不愿看病人这般糟蹋自己。“你们是怎么搞的?再厚的墙,也经不住这样一镐一镐的挖啊。这病势可不轻,需得下猛药,我来开方吧。”
他们交谈的时候,宋引章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见孙三娘送走了大夫,又煎好了药,她很想帮忙,却不知道该忙些什么,她左看右看,最终决定去换一盆水。
此时,孙三娘正在喂仍在昏迷的赵盼儿喝药,刚喂到一半,赵盼儿突然抽搐起来。孙三娘赶紧一手按住赵盼儿,一手将药碗递给宋引章:“快帮我拿着!”
宋引章忙放下铜盆来接,但赵盼儿挣扎得过于厉害,一脚踢中了她,宋引章又失手摔破了药碗。
孙三娘心急之下脱口而出:“你怎么这么没用!”
宋引章怔怔地看着一地碎瓷,垂着头拿来竹篓,红着眼眶拾起瓷片来。从前在教坊司,她被人捧着供着叫宋善才、宋大家,她便真以为自己才艺双绝、受人敬重,可自从遇到周舍,她才知道自己丝毫没有自保能力,甚至连个碗也端不好。更令她深受打击的是,盼儿姐明明早就成了良民,可在做官的人眼中,依然是上不得台面的贱籍,那像她这种乐籍中人,人生还有什么指望?她忍不住喃喃道:“盼儿姐,你千万别有事,没了你,我什么都不会……”
孙三娘的手轻轻地搭在了引章的肩上:“刚才我着急,说错了话,你别生气。”
宋引章原本只是红了眼眶,孙三娘一来安慰,反而彻底哭了出来:“我没有,我只是觉得自己太笨了。”
孙三娘宽慰道:“那么厚的曲谱,你看一遍就能记得住,这叫笨?是我不好,一生气嘴里就没有遮拦,所以傅新贵和子方才会嫌我不温柔,嫌我不和气……”说着,她也抹起了泪。
宋引章拥住孙三娘,喉中哽咽:“盼儿姐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欧阳旭他真的变心了?可刚才,他们还不是挺高兴的吗?”
孙三娘小心地看了眼赵盼儿:“我好不容易才把药给盼儿灌下去,她要是醒了,你千万别问她。”
宋引章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又忽然抬头:“三娘姐,为什么会这样?我们明明没做错什么,为什么?”
床上晕迷过去的赵盼儿也在呓语:“为什么?欧阳,为什么?”
梦境中,顾千帆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你真的从不后悔?这世间最经不起考验的,就是人性。”
两行清泪顺着赵盼儿的眼角流了下来。“顾千帆……”她低声呢喃。
陵园中,十几座簇新的墓碑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凄哀的过往,顾千帆无言地矗立在昔日兄弟的墓碑前,向他们拈香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