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陈驰的睫毛轻轻颤了下,接着一把拍开他的手,接过手腕上看起来沉得快要掉下去的零食袋子,然后又针对“傻逼”这个评价,笑骂了句:“滚你大爷!”
“进来吧。”宋北生笑笑,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陈大爷。”
“你才大爷呢,宋老太爷……”陈驰拎着那俩大袋子,对这个称呼十分的不情愿,慢吞吞地嘟囔着跟了进去,“不过你这衣兜怎么跟哆啦a梦似的,什么都掏的出来。”
宋北生没说话,等他进门之后,也迅速脱了鞋子跟了进来,并且在关上门的同时,抬手往他侧腰上抡了一巴掌。
“操!你干嘛啊!”陈驰吓了一跳,差点儿没整个人蹿起来,嗓子都有些吓得喊劈了。
“打地主。”宋北生走到客厅,从沙发上随手抄了件t恤,又蹲到一个柜子前面,打开抽屉扒拉出一条内裤。
“……靠。”陈驰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乐了下,“坐个飞机就地主了,你这当地主的条件也太低了吧。”
“等会儿把豆浆热一下,我先去洗个澡。”宋北生没理他,说完这句之后又有点儿犹豫,回过头问,“你会的吧?”
“看不起谁呢?”陈驰挑了下眉。
“哎,这有什么可看得起看不起的。”宋北生笑了笑,站起来后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捏捏他的下巴,“宝儿两岁了就能自己热牛奶呢。”
“那我也会呢,我二十二了还会自己打fei……”陈驰还没说完这句,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时候说这话不合适,视线猛然下移,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清了清嗓,“打,打飞鸡蛋。”
“流氓劲儿收收。”宋北生挑了下眉,“我洗澡了。”
宋北生说完这句,就转身进了浴室。陈驰也没再说话,刚刚那句发言失误的冲击力有点儿大,再加上电影院里挥之不去的几幅画面,他到现在还沉浸在一种挺难得的不好意思里,久久无法逃脱,浑身都起了点儿鸡皮疙瘩。
他把豆浆放进微波炉热了之后,就有些没什么着落,无所适从地在屋子里逛了逛。
这房子本身不大。
目测大概六七十平,不可能更多了。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还有个专门给狗待着的小隔间,一个人住倒也完全够用。
只不过这间屋子,跟宋北生在院子里的那间,给人感觉上的差别很大。
陈驰大概逛了一圈之后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
院子里的那间屋子,虽然一堆花花草草摆着,看上去就很难料理,但只要一走进去,很直观的一个感受就是很舒服。
有种乱糟糟的温馨。
但是这间屋子比起那间来说,要干净整洁不少,摆着的东西也不多,要么就是少不了的大件,其余的也都是些生活必备品,整个给人的感觉,像是没什么人气。
而且不得不说,虽然其他的暂时还不知道,但浴室门的隔音是真的很差。
陈驰最后坐到了沙发上,对着茶几前边儿的电视机出神了半天。
耳边还是浴室里水流的哗啦哗啦。
是还没洗好?
还是洗好了但是被吓到了所以不出来吗?
……不过也可能,他是不是还没完事儿。
陈驰顿时有点儿坐立不安地站了起来,喉咙突然有些干燥,下意识舔了舔嘴唇,然后过了两秒又坐下,盯着浴室的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搓了搓手指不出声。
“看什么,还不吃吗?”宋北生擦着头发打开门,一往外走就跟陈驰对上眼,挑了下眉问,“不饿?”
“没。”陈驰应了一句,立马收回目光起身,“我去拿豆浆。”
“等会儿就直接在这里睡吧。”宋北生眯缝了下眼,明显是带着点倦意,盖着毛巾就往沙发上一坐,“有点困了,懒得再回去。”
“我本来也没打算回去。”陈驰拎着两杯豆浆回来,重新坐了下来。
“哦。”宋北生看了他一眼,拆开塑料筷子。
“不过这里环境还不错。”陈驰也拆了双筷子,“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干净。”
“本来卖掉的时候,比这还要干净。”宋北生说,“但是买回来之后就没法看了,这还是去年重新装修了之后。”
“这房子卖过?”陈驰愣了下。
“嗯。”宋北生低着头,夹了一筷子河粉,“牡姨生病,然后那段时间事情比较多,彭三水和宝儿都得上学,就商量了下,卖掉了……不过后来又攒钱买回来了。”
“那你,”陈驰犹豫了下,改了措辞,“还挺喜欢这个房子的啊。”
“最早牡姨捡我的时候,我就住在这里。”宋北生笑了笑,“因为当时大寸跟我天天打架,她实在受不了了,就把我俩分开。”
“大寸也是牡姨收养的?”陈驰有些意外。
“嗯,我以前没跟你提么?”宋北生说,“我,菲姐,大寸,达达还有小别,小别他妈没领走他之前,我们都是牡姨捡来了,然后就放院子里养大的。”
他说着,又顿了下:“其实本来还有一个的,不过那个身体不太好,病难治,捡来没多久就死了。”
“……啊。”陈驰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了上。
他看着神色如常的宋北生,忽然就有点儿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虽然宋北生也没说得太详细,但陈驰也能听出来,牡姨再年轻一点儿的时候,应该就是在收养这种孤儿……其实也不一定,反正是没人要的小孩。
这种类似于“慈善”一样的东西,陈驰以前也跟着老爸弄过。
不过两者的差别比较大。
老爸经常是往外捐挺大笔的钱,小的几十万,大点儿就小几百,数额乍一听都很唬人,抵得上许多年轻人苦哈哈熬到了三十岁,还一直涨价买不起的那套房子。
为了他和老哥能在学校过得好点儿,犯了错也别直接处分,从小学开始,老爸往学校里捐的东西不计其数——厕所、操场、教学设备,高中争取重点班名额的时候捐得最猛,直接给学校修了一栋新的教职工宿舍。
陈驰一直是有钱有闲地长大,后来也学着老爸,看见网上有点儿什么大事,习惯性的就顺着捐款链接点进去。
确认,往上填个差不多的数字。
输入密码。
再次确认。
然后划掉屏幕,感叹着舒发完自己的那点儿微薄的爱心,就不再关心新闻那边的现实,该吃该喝,该笑就笑,接着做自己原本要干的事儿。
这些随手就做的“慈善”,都不用他俩操心。
陈驰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那点儿钱,最后是给了应该给的人,还是养肥了别的什么人,反正那些钱对他来说也不重要。
况且老爸做个慈善也就上下一动嘴皮子,实际上还得麻烦一堆人。财务部的会计要多做好几张表格,市场部的一堆加班狂掉了满地头发,想法设想的往捐款物资里夹带点私货宣传,运营还要联系媒体往上发点儿稿子,宣扬一下企业文化与精神,顺便在闲出屁的网民跟前刷个脸,秘书自然也要跟着上下跑。
所以陈驰一直没觉得“慈善”这种事儿,是真有人在做。
这种习以为常的默认,在宋北生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里,突然给他划出了一个以前从来没见过,甚至连听都没听到过的,全新的世界。
他看着宋北生,忽然就有点儿说不出的滋味。
虽然总说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宋北生是今天的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