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感觉不到。

什么都不会去想也根本想不到。

大脑一直保持在熄火状态，眼前看见的始终是同一块模糊不清的图案。

等到陈驰拎着件外套走到他旁边的时候，宋北生才跟大脑主机宣布启动，系统网络重新开放链接似的，五感迅速开始回溯。

他抬头看了眼怼到了眼睛前边儿的驼色夹克，又看了看陈驰的脸。

“衣服。”陈驰看着他，又往上提了提那件夹克，“趁早穿上吧，不然还得感冒。”

“你不穿？”宋北生接过外套后飞快的往身上一套，大小还挺合适的，全身瞬间暖和得多。

“我不太冷，过会儿再穿。”陈驰说着，往许若怡那边儿扫了眼，“他们估计得化好一会儿，我也得在边上看着，怕到时候忘了给你，你又不敢开口问我要。”

“我也没，”宋北生原本想说“我也没觉得冷”，结果出口的时候又变成了，“没有……不敢开口。”

“哦。”陈驰看着他，没多说。

宋北生叹了口气，突然就觉得盯着个词较劲儿也没什么意思，瞬间熄了火：“没事儿，你去忙吧。”

“不急。”陈驰挺出人意料地说，“先等会儿，咱们先解决你的问题。”

“啊？”宋北生愣了下，接着就发觉自己今天发愣的次数非常之多，多得甚至有点儿看起来不太聪明。

紧接着他又想起来，今天大脑一整天受的刺激都是因为谁。

陈驰没理会他的这声啊，把揣着相机和他外套的背包一块儿往他椅子旁边一放。

紧接着他就两步跨到了宋北生的身侧，背过了前边儿的几个人，摊开手掌，伸手往他脖子后边儿轻轻摸了一把。

看来的确是不冷，摸上来的手掌都是暖呼呼的。

这是宋北生的第一个想法。

陈驰不打一声招呼就附上来的那只手掌，干燥又温暖，掌心和指关节上的几个地方还有三四个不大的老茧。但是宋北生能感觉到这是一双跟他很不一样的手，是双明显能感觉出没干过什么活的手。

这只手的主人现在就跟摸小动物似的，在他的脖子后面上下抚摸着，动作轻柔又带有股能让人感觉到很舒服的力度。

像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安抚。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用手按着脖子，甚至能感觉到很放松。

宋北生特别无奈地发现自己现在居然还挺习惯的，身体已经十分适应陈驰的这种时不时就来一次的间歇性流氓行为，以至于哪怕是此刻不带任何预告的肢体接触，都不能让他生出哪怕一点儿被冒犯的刺激和冲动。

他甚至觉得就算陈驰这会儿再在这儿亲他一下，他都很难再生出什么除了“哦他又亲了我一下”之外的反应。

“我这么碰你，会觉得恶心吗？”陈驰问他。

宋北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陈驰压根没有正眼看他，他现在正平视着看向那边在看摄影集的裴寻，刻意避开了可能会对上的视线。

“没觉得。”宋北生收回了视线。

“啊。”陈驰顿了下，把手再往下伸了点，顺着越过领口往后肩上的皮肤那儿摸去，然后又问他，“那这样呢？”

宋北生皱了皱眉，有点儿不自在的往边上偏了偏，实话实说道：“现在就有点儿。”

“恶心？”陈驰看着他。

“也不是……反正也不算恶心吧。”宋北生不受控地颤了下眼皮，下意识往后背过了手，一把伸手抓住了已经靠在脖子那儿的手腕，没让他再接着往下，“就是有点儿，不太……”

“舒服？”陈驰顺从地停了手，没再往下动，“还是不太舒服？”

“都不……不全是。”宋北生艰难地开口，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很费劲儿。

但是陈驰这次没打算再替他说，只是安慰似的用还贴在人家皮肤上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问：“那是什么？”

“我就是有点，不太自在。”宋北生拧眉，说完后沉默了一会儿。

“嗯。”陈驰应了句。

“你别在这儿跟我光嗯啊！”宋北生猛地抬头瞪了他一眼，紧接着低下头，跟脱力了似的用力闭了闭眼，“操，我是真的害怕……才傻逼似的跟过来问你这么大个事儿呢！你光嗯嗯啊啊的算怎么回事儿……”

嗯你个头！啊你个大头！

陈驰往他背上直接拍了一把，直接就把他后边儿那声还没往外发的“啊”字给重新抽了回去。

这巴掌的力道不重，也没用什么巧劲儿。

甚至因为手和后背的距离太近，压根儿就发不出什么声音，只有他俩离得近的，才能听着一声很轻的闷响。

宋北生顿了下，忽然就重新闭上了眼睛，然后在泛着光亮尽头的一片黑里的使劲儿眨了眨。

过了大概三秒，他感觉到眼皮里边儿隐隐有种发烫的冲动。

后背上刚抽完他的那只手，这会儿又开始贴着他的皮肤安抚似的使劲儿搓了搓，宋北生没再往下说，甚至都没什么力气反手抽回去。

“所以我其实就是个同性恋吧。”宋北生忽然抬头看着他。

屋子里的灯光有些暗，但陈驰还是能一眼就能看见他的眼眶微微有点儿红。

陈驰沉默了一会儿，他没想到宋北生能这么快就克服了心理上的那层不适应，把这话干脆利落得给说了出来，也没想到这事儿对他的冲击这么大，连手都一下子忘了继续动。

“首先，”陈驰清了清嗓子，最后用手用力搓了搓他的肩膀，把手抽了出来往前他眼前一伸，撑着张开了五根手指，“遇到任何一下子想明白，或者很难想明白的事儿，鲁迅先生曾经说过要先伸出你的五根手指……”

宋北生扯着嘴角笑了笑，闷着嗓子轻轻说了句放屁。

“然后，”陈驰接着说，往里掰回了一根拇指，“先给自己留一个问题，放到最后再问，争取把所有的问题全部在这四根手指里面解决掉。”

“嗯。”宋北生看着他的手，没着没落地应了句。

认识陈驰也有段时间了，这是他第一次发现陈驰的无名指上居然还有个黑色的小痣，就长在他的指甲盖的左下角那块皮肤。

看上去还挺漂亮的，痣长得跟人似的一样讲究。

“第一个问题，然后我就说第一了啊。”陈驰顿了顿，想了下问，“如果我刚刚那么碰你，你说你不觉得恶心的话，可能只是你不讨厌我，所以也不觉得被我碰到很恶心……所以你也可能只是没有觉得被男人触碰很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