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才出现了个扯过证的,还他妈是招进来之前就结了婚的。”宋北生偏头瞅着他,发觉这事儿好像就不能细想,一想就突然挺想笑的。
他顿了三秒,在预感自己要笑之前,立马低头开始给红色花花移盆,一边转移注意力,一边飞快地接着往下说:“而且咱们这还是个车厂,不是什么中老年联谊协会中心。招的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年轻,各个干活能抬千斤顶,吃个宵夜都恨不得能吃下一头牛……”
“不是,你等等。”大寸不太满意他刚才说的这话,哎哎了两声。
“嗯?”宋北生问。
“这话你小点儿声说。”大寸皱眉,迅速的往边上扫了一圈,“我怕他们听到了,还会想真要吃。”
“……智商有没有一寸长啊。”宋北生表情有些无奈。
“你才好赖听不出呢!”大寸笑笑,伸手指了指他,“有你这么咒自己人的么,还风水不好扯不了证,我看你才扯不了……”
他说着觉得有点儿不对,立马停住看了眼宋北生,看人没什么反应了之后,才顿了接着说:“……反正我觉得达达这次看上的这姑娘挺靠谱的,矜持,又能担事儿。”
“那挺好。”宋北生说。
大寸看了他一眼,也点点头:“是还不错。”
说完了这句,俩人就都没再说话,同时陷入了沉默。
大寸屁股底下坐着的那块铁块,表面有点儿凹凸不平,坐久了会感觉右半边的屁股中间有一点儿疼。
疼了大概那么有一会儿,他低头站了起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那么站着继续看宋北生摆弄花盆。
宋北生挪好了最后一盆黄色花花,倾过上半身,伸手抓了下地上散着的自来水管,拧开开关后开始冲洗工具。
他余光里能看见大寸,发现他这会儿又从站姿变成了蹲姿。
“你这动作,”宋北生不耐烦让人这么盯着看,会不舒服,他啧了声,干脆就说着这话,往他下边儿轻轻扫了一眼,“烫着了?”
“……操?”大寸顺着视线往下,领略了话里的大概意思后,裤|裆那儿猛地一疼,然后又忍不住乐了,“滚你丫鸡儿蛋!”
“看你一脸蛋疼的表情,关心一下。”宋北生笑了笑,把洗干净的工具往箱子里重新一扔,拍拍手站了起来。
大寸在原地又自己蹲了会儿,想了半天,最后也跟着站了起来,开口朝宋北生喊了一句:“北生,你等等!”
叫的是他身份证上的名字。
还是没有姓的那种。
宋北生抿了抿嘴,骤然绷紧的手指无意识的往里握了握。
刚刚已经被强制着遗忘了很久,这会儿又开始从全身上下迅速涌上的心虚,或许从中还夹杂了点数不清的不安,让他几不可闻地小声吸了一口气。
大寸一般很少这么叫他,更别提用的是这种正儿八经的语气,之前偶尔叫过的几次,还通常都是他犯了什么大事儿。
还是被他看出来不对劲了,宋北生想。
但除了知道“被看出来了不对劲”的这件事情之外,其实他这会儿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大寸可能会有的追问,比如说刚刚那个问题是怎么回事,比如说是不是喜欢上了某个人,再比如那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什么工作,今年几岁……
但是宋北生很明确的知道,在这些可能会出现的这些问题里,绝对不会出现对方是男是女。
同时还有一件事情也很明确。
比起喜不喜欢,这种喜欢是不是真正的喜欢,喜欢的是谁,具体是喜欢某一个男人还是喜欢男人,又或者仅仅只是喜欢那一个充满了坚硬棉花糖味儿的燥热拥抱,比起这些他下意识就想选择逃避的选项,宋北生此刻已经很明确的知道自己不能,也压根儿就不想做什么。
那就是自己不想跟任何人讨论这件事儿。
不想说有没有谁喜欢他,也不想说他有没有喜欢谁。
虽然这两个问题里面的那个“谁”,都只有陈驰这么一个解释,但是宋北生更加不想跟谁说陈驰是个同性恋的事儿,哪怕对方是大寸,或者王达,再或者是彭三水菲姐小别甚至是牡姨亲自来问……
没有背后说人是非的习惯是一个。
还一个。
宋北生觉得自己没法把刚刚还在手机里边儿问他煤气灶该往哪边调小火的陈驰,跟因为彭三水的关系,周围一群朋友听见“同性恋”仨字儿就浑身不舒服,觉得恶心也觉得变态的……同性恋,来扯上关系。
他这么想着,突然就很后悔刚刚多余问的那句。
宋北生没什么表情的“嗯”着应了句,转过头看向他。
大寸跟他对上了视线,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说:“你刚刚在楼上……是喜欢上谁了吗?”
“刚楼上就三人。”宋北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掰着手指头给他数,“你,我,还有达达。”
“阿北,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大寸一旦认真了,就很难再被他忽悠,皱着眉打断了他报菜名似的话,“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
“我不知道。”宋北生回答得很快。
大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他不开口,宋北生就不说话。
周围的空气也就那么沉默了一会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北生的眼皮忽然颤了颤。
他闭上眼睛,停顿了下,接着睁眼清了清嗓子,然后抬头看着大寸,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不知道。”
他说完这句了之后,大寸又沉默了下。
他低头看了眼地上的几盆花,抬头忽然扯开了话题,轻声问:“你本来过来……就是信息里说的,你本来要跟我说什么?”
“啊,”宋北生也跟着低头看了下地,盯着其中一朵红色花花角上的黑点儿看了半天,开口前又清了清嗓,“就是,之前在赵老胖那儿开了个药,然后他下午……”
“药?”大寸皱了皱眉,“你哪儿不舒服?”
“不是我。”宋北生看了他一眼,还是低头看着黑点儿,“是给牡姨开的。”
大寸听着,沉默了下:“牡姨不早让你别上赵老胖那儿开药了么……老太太说喝中药没用,每次都嫌贵。”
“别说她,我也觉得贵,一周的量就抵得上一月房租。”宋北生扯着嘴角往上笑了笑,“就之前租我隔壁屋的那姑娘走的时候,牡姨还挺高兴的,说是没钱买了。”
“然后你转头就找了那个,陈驰进来。”大寸也笑了笑,“给她气得,最近都不乐意出房间见人。”
“今天一大早就出去玩了。”宋北生听他提起陈驰,突然想起他之前给他拍的一张照,院子里一堆老头老太,其中有个今天好像也在,“跟那个老穿鸟牌的老头。”
“什么鸟牌。”大寸往楼梯那儿看了眼,压低了声说,“那叫潮牌,那鸟是个标志懂吗?达达可喜欢了。”
“你能不能别总扯开话。”宋北生啧了声,不耐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哦。”大寸小声的应了句。
“反正,赵老胖今天下午过来送药的时候,说他有个师兄……”宋北生说到这儿,顿了顿,喉咙顶上的那个管口突然就有点儿堵,他又清了清嗓,接着说,“就说那个师兄,在一家,反正就是北京的医院吧,做个研究,就说好像再过段时间,试药的没什么太大反应就有特效药了。”
“……操?”大寸看上去像是愣住了,紧接着猛地往后跳了一步,震惊地盯着他,“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