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驰当时在全家亲戚面前听了这话,连个反驳的表情也欠奉,脑子里想的就俩。
臭不要脸!
不过在那逐渐迈过自己那道坎儿的半年时间里,倒是也能慢慢理解老爸的想法。
陈驰口中的摄影梦和一直交往的那些狐朋狗友,老爸一向看不上。
大学以前在成绩上能让他四处说两句的小儿子,现在成天在挂科边缘荡着玩儿,有能力却拿不出成绩,还特荒唐的指望家里能一直支持着他的这种活法。
轻浮,堕落,表现得让所有人失望。
——“经常的幻想而从来不切实际,陈驰,承不承认都可以,这就是你。”
老爸说的话一向难听……但也不是没道理。
陈驰想着这个事儿点了鼠标,把上传好了的几张照片拖到了同一个新建的文件夹里,然后点开了ps和cameraraw,把第一张照给传了上去,再拉了个新图层,改名叫“先来一层底色”……
所以是真不怪老爸。
因为知道老爸的确是毫无理由的爱他。
哪怕是这些年让他一直失望,在被赶出去那天的拒绝沟通之前,老爸也从来没有放弃过他,每次偷着摸着拐着直着制造各种巧合,只要是见到了都是拿着五十年的智慧来告诉他道理……虽然跟大多年长的顽固一样,经常是不接受他的想法。
陈驰承认老爸说的绝大多数都是对的。
……只是世界太大,有些事儿本来就不需要道理,道说不明理也不清,也压根儿就没有道理可讲。
他喜欢摄影。
就是喜欢。
很喜欢。
就是喜欢得没有道理。
付出多少都行,有没有人支持都行,最后结果怎么样都无所谓,老爸怎么想怎么说都改变不了他的喜欢,就是因为他乐意。
而且爷!主观自信!客观上还很牛逼!
幼儿园大班摄影小红花奖第一!
……
耶!
想着想着,陈驰给自己逗乐了。
他一下子没忍住乐,拿起水瓶喝了口水,往下咽的时候低着头笑了下。
完了之后继续按部就班的调着各种细节,手上的鼠标一直没停过,左手在键盘上动着,自定义的“j”,“t”,“f”和“ctrl”键已经磨得快要看不见原来印着的字儿。
换底色。
调形。
删减部分场景。
变温。
加深阴影。
再要大方向小细节的微调人体……
这种类似货场的日常照其实修图有个大致过程和模板,连细节数值都可以差不多的往上套。只是比起以前经常作为人物画面中心的酷哥拽姐们来说,宝儿整个的气质和神态就不太适合以前的那套标准。
得稍微按照陈驰自己琢磨的感觉来。
……所以可能得再修一会儿。
陈驰看着画面里那压着脑袋半露个侧脸的小女孩儿,小胳膊小腿还搭了个半人高的货板,是一点儿也没注意到她绷着一张小脸儿耍酷有多可爱。
脑子里光是在想怎么修能把她的眼神修得更合场景一些。
起码别那么……那么。
陈驰专门腾出三秒时间,稍微琢磨了下措辞。
……别那么像是在说“要是敢不给我货场小兔兔大白兔奶糖,就把你头发全部剃掉”。
等修完了这张,已经大半个小时过去。
陈驰抽空看了眼手机,看见了约拍的美女回了个可可爱爱的“ok的,星期三晚上九点半见哦,麻烦麻烦~”之后,就没再管老杨发来的信息。
主要是怕没了感觉。
得保留手感。
再一个。
陈驰清楚老杨这人在聊天上的吸引力,不管多无聊的事儿,只要被他原模原样一重复,都会变得很有意思。所以一旦他开始带头扯淡,那谁也躲不过去,都得跟着他一块儿聊到他不想聊为止。
所以陈驰看了眼他的名字就没看内容。
直接又存了一张修好的图,然后往上传第二张。
其实一套同场景的新图,只要是第一张难琢磨的点给过了,找到了想要的感觉了,那剩下的就是流水线,修起来快得很。
唰——唰!
唰!
没修的照片一张张的很快往下少去。
成就感是有。
就是肯定会无聊。
跟陈驰这种主摄影的不太一样,虽说摄修不分家,但有些做得大的工作室里会专门招只做后期的修图师。
每天就是别人拍,拍完了自己在家里修。
没有乐趣,没有姓名,没有关注度,更别提那些技术要求更高的键盘摄影师听上去的牛逼。
陈驰以前就认识过一个老哥是干这个的,专业水平过硬,但是最近三年多的作品是一点儿也没进步。
不过对方看上去也很认命。
最近已经开始在各个社交平台上,对外号称自己是纺织厂女工劳动车间业绩第一名。
等把所有的照片都给修完了,已经凌晨十二点半。陈驰这才看了下老杨三小时之前发来的那句“不骚不聊”,给乐了半天,笑得连举在嘴边的水都没法往下喝。
稍微止住笑了之后,陈驰发了句“看见了就打电话过来吧,已经没事儿了”过去,接着又开了个图层,点开了歌单里随便修着玩儿才听的歌,慢慢悠悠的开始折腾之前拍的那张三杯。
草跟人像差别很大,主要是修图的偏重不一样。
虽然说水平望天花板以上的那批,普遍是认为人像的拍摄要比风景难度更大,但是陈驰还是觉得真的能把所有其他照片打在底下的,还是非人像的东西。
比如说自然风景。
比如说人文的厚度。
再比如说用能看见但不被人注意的事物,来表现一些更为抽象的概念,或者某种悖论。
像是狂风把自由放进了照片。
等修到了一半,陈驰听着门上有人扒拉了两下。
次啦。
嘎——
听着像是指甲在刮。
操……
我操|你二爷三姨的四堂叔啊!我操!
陈驰听着这声儿,猛地顿了下。
刚第一眼见着这院儿的那些想法全都特别叛逆的往上冒。
而且越来越压不住。
其实陈驰对某些事儿来说,胆子算大。他不怕挺多人都怕的昆虫和蜘蛛,小时候跟着珍姨上动物园近距离跟狮子拍照的时候,也从来没不敢靠近过。想在回家之后讨打的话,还能拿着小蛇去吓胆子没鸡大的老哥。
但老哥也不是给吓大的。
总能找机会报复回来。
有段时间,老哥成天晚上十一二点,跑来他房间里给他讲各种怪力乱神的鬼故事,场景从“学校寝室”到“医院停尸间”,偶尔还能让想象力一路发挥到“床板下”和“马桶里”。
弄得那段时间,陈驰是哪儿也不敢去,上哪儿都得缠着人一块儿,下床得先试探会不会突然伸出一只手,连洗个头发都得时不时猛地睁开眼看看有没有那什么随便什么鬼……
反正就。
别吧。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