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逼。不孝。没未来。
陈驰在被老爸删了所有亲戚的联系方式之前,大概从他们那儿收到的信息就分成这三类。
老杨作为一个典型的空想浪漫主义者,知道了他们的态度以后,发来了三个问号。
现在陈驰大概也被老爸归到这一类了。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说了句确实。
不过这些年里,老爸对他的诸多评价不能说全无道理。
起码有一点很对。
这人的确是没心没肺。
陈驰抬头看了眼站台上的标志,看了得有好一会儿,直到眼睛都酸了还没觉出什么所谓“不一样的心境带来不一样的视觉体验”,完了低头笑了笑,空着的手摸了一下兜里的烟。
还好。
烟还在。
再往边上摸了一把,打火机也还在。
那就行了,能活。
陈驰顺着人群往车站外边儿走,边走边继续在口袋里探索。
一张身份证。
两块不知道什么时候的糖。
还有一把起毛的钞票,有好几张,估计是之前的哪天放了忘记拿出来,然后直接丢在洗衣机里一阵水滚,最后晾干了又塞回衣柜里的珍贵遗产。
啊。
陈驰自娱自乐地想。
飞翔飞翔乘着长风飞翔……
回头要是跟中年大叔似的,走路的时候不小心唱出了声儿,这首歌就用来祭奠他死去的青春。
出了车站,这就不是冷的问题了,单穿两件薄的在南方的两度冬天是种什么概念,没体验过是真不知道。
反正陈驰这会儿连一句话也不想说。
呼吸都觉得压。
车站边上挺多杂七杂八的店,看着干净的看着吃了就得进医院的,速食的快餐的炒菜的卤饭的,还有那么几家全国连锁的。
种类是很多,但是陈驰这会儿一家也吃不起。
兜里的那几张起了毛的钞票他妈的连张紫红的都没有,清一色的一块,还有张这个年头已经挺难看到的五毛。
剩下的几个零零碎碎的钢镚儿里,居然还有两个一毛。
这得是买塑料袋的找零吧?从找钱里扣一块,找一个五毛再带俩小的。
啊?!
不是。
真就他妈的……
陈驰把接下来要说的话收了回去,免得误伤了自己。
坐在长椅上抽完了一整根烟,本来以为会思考或者忧愁难过不堪怅惘什么的通通都没有。
没有手机没有牵挂,一无所有的情况下,陈驰反而真的静了下来。
他把手上的那根烟给熄了,走到垃圾桶旁边往里一丢。
车站周围的这块儿还算熟悉,以前自己一人开着车到处乱逛的时候也没少经过这里。
陈驰把帽子往下又压了一点儿,随便挑了家看着稍微顺眼点的小店走了进去。
一掀帘子,就是两大排货柜。
迎面就是一个巨大的海报——是前两天新出的手机。
陈驰盯着那张毫无设计感的海报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没明白小卖部里为什么要挂手机的海报,也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书都不读了,下意识还会想弄明白这中间的逻辑。
大学所在的城市这边,物价没有家……以前住的地方那么膨胀,一根经典款火腿肠还是卖两块五。
陈驰拿了一根火腿肠和一瓶矿泉水,走到柜台边的时候直接往上一放。
咣当——
水瓶没站稳,往下倒了一下。
“四块。”一直看着电脑,连人进来都没抬头的老板匀了两秒出来,看了眼桌上的东西又转了回去,“左边儿台子上可以扫码,最近活动,一箱泡面带一箱矿泉水,打七折。”
“哦。”陈驰应了句,从兜里摸出了三张纸的和两个硬的,“多一块,能充个电吗?”
老板没说话,接了四块钱随手丢进了抽屉。
陈驰压着性子又补了句:“充完了,打七折。”
“行啊,小事儿,刚没听清。”老板把刚到了一半的视频给停了,抬起头冲他笑了一下,“什么头啊,方便面习惯吃哪种?”
陈驰随口报了个型号,给手机插上电了之后往门口小马扎上一坐。
太阳很好,配着太阳吃火腿肠更好。
就是冷。
但冷习惯了又还好。
所以说习惯是多可怕的一件事儿……你前一秒还觉得要死了,后一秒就是这么活着了。
这会儿的人行横道外边儿,隔了老远传来了一阵机车的轰鸣。
听着声音,应该是那种小年轻耍酷玩儿的摩托。
发动机的声浪轰隆轰隆响,恨不得隔了七八个街区昭告天下——“你无业游民爷爷我来啦!”
陈驰把火腿肠的最后一口给吃了,就这么在手里拎着,也不急着扔。
他靠着墙欣赏了一下急驰而过的一众年少轻狂,特别注意了一下他们身上根本没穿几件的衣服,路过人多的地方得减个速,还得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给人展示撸了袖子都得往外露的纹身。
这就是真年轻。
活着跟死了一样,都能拿来飙来飙去,都没什么劲儿。
等这群小疯子彻底消失看不见了,陈驰抬头看了眼天,冲着太阳没什么着落的笑了笑。
跟他半年前的生活状态一模一样。
只不过他没有往身上扎字儿的爱好,单纯觉得那玩意儿扎字的时候吵得很,滋啦滋啦的。
听着心里闹。
右手这会儿感觉有点儿沉,还是一下一下的那种。
陈驰的第一反应是太困了,弄得小脑都产生了错觉,搞不好马上就能感觉到心律不齐。
还没等他把各种猝死案例都给回顾一遍,下意识偏过头看见的东西就已经重新把他拽回了现实。
是一条狗。
什么品种的暂时看不出来。
反正浑身的毛都挺黄的,但是也不算脏,嘴里咬着红红的包装纸,后尾巴那儿绕了挺大一片枯叶子,跟着尾巴在冲他摇来摇去。
就一双大眼睛特澄澈,抬头的时候水汪汪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