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一百四十六盏茶

只不过长孙媳妇能找人救她,这是让她怎么都想不通的,所有人都说无药可医,她为何会这样厉害?回想起那时请安的晨吐,恐怖的猜测也在她心头缓缓而过。

她这是被发现了,恐怕身上还中了毒。

朱雀街上,来往的百姓们是极少的,就连小孩子们经过这条路都是极为小心的,只因这里平日里会有不少达官贵人经过,一个不注意就容易冲撞了贵人,曾经出过不少类似的事件,久而久之人们也就形成了习惯,瞧见仪仗或是马匹都会赶紧退到路旁等候。

此时已到午时,按理来讲极少会有官员在这个时间经过朱雀街,可过路的行人还是听见了马蹄的轰隆声。

抬眼望去,就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温檀正带人往城外赶去,身上的常服已经换成了武官的绯袍,上头绣的则是豹子,明明是极为绝色的长相,可在此刻显得极为潇洒,衣摆随着夏风层层叠叠的摆动,颇有种谪仙人的感觉。

在这条街上做生意的百姓倒是见怪不怪了,这新科状元郎自打入朝为官后不知立了多少丰功伟绩。云江亭救驾一事早已经是人们耳熟能详的了,但后头刑部审查贪官污吏还有些草寇时,这位状元郎凭借着绝佳的功夫,应是生生把幕后主使都拽了出来,有些陈年旧案都被他重新翻出来查了个遍,短短几月的功夫,就破了许多案子,早已是京中耳熟能详的好官了。

其实许多人对温檀的印象就是国公府的长孙,自打他幼时学了文,不少人还是觉得可惜至极。但如今经历了这些,百姓们对他还是赞赏有加的,特别是这温家军换了人后,更是足以见得温檀的用心。

上午在刑部处理完案子后,就会马不停蹄的换了衣裳去城外的军营,哪头的事儿都不耽搁,百姓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都觉得这国公府的长孙以后恐怕是前途无量了,年纪轻轻的,武官文官全当上了,北朝自开国就没人有这份殊荣!

不过此时的温檀却是剑眉紧皱,心思全然放在了军营中。

早前他就让温家军调查了陈齐,在京中这些日子里,陈齐从未去过旁的地方,要说最特殊的就是四皇子的府邸了,除此之外倒是从未发现过小丫头所说的妇人。盯了月余后,就连派出去的线人都有了些疲倦,但他却觉得小丫头说的话必不会有错,就在前日终于有了结果。

陈齐派了下人去大同府搜查,那些人显然不是礼部尚书手下的人,而温家军这头的动作倒是更快些,在曹家村找到了个妇人,额头上有块极为显眼的疤痕,村里人都不知来历,但最开始满身是伤,也就收留下来了,与陈齐被榜下捉婿后的时间正好吻合。

现如今的陈齐已经成了四皇子的心腹官员,在丈人礼部尚书手下当了个主事。近期圣上还有给此人升官的心思,也算是颇入圣眼了。温檀与陈齐也没少在朝堂上针锋相对,随着两位皇子的明争暗斗,陈齐渐渐就成了年轻官员里,大皇子最大的威胁了。

但眼下这妇人恐怕就成了把柄。

待温檀见到那妇人时也难免有了些惊讶,不过十八九的年纪,看着长相应该算是美的,但身上的伤痕密密麻麻宛如蜈蚣般盘旋在身上,而额头上面的伤疤更是极为可怖,依稀能瞧得出来那块的骨头都有些凹陷,瞧着是被人用力撞击墙面所致,在这般磋磨下还能活下来,倒真是命大了。

又显然是被虐待的怕了,仅仅开门的声音就能把她吓得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这两天只要有人提起陈齐的名字,她就和见了鬼一般失声尖叫。

“不知这位夫人如何称呼?委屈你在军营里了,官兵们都是粗人,不知这两日伺候的可周全?”

温檀长相绝色,声音又极为温柔,在进来的一瞬间其实就吸引了角落里的人,只不过她当成是陈齐派过来的人,始终不敢抬头再看,直到听了这句话时才有了丝松动。

随后转身看向了那宛如谪仙人的少年郎,颤抖地说道:“我...我叫小桃,并没有姓氏。”

温檀原本以为她会说姓氏,得到这个答案虽然惊讶,但却没在面上表露出来。眼前的人显然被吓坏了,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都会受不了,有些话倒是急不来说。于是便温柔的点了点头,又让官兵们拿来了些吃食。

“听说小桃夫人这几日里食不下咽,不如先吃点东西吧,若是你再不吃,恐怕他们都要因为失职而零罚了。”

待话音落下,他还细心地将那些饭菜从木盒中拿出来摆好,用银针都试过毒后,这才示意角落里的小桃可以用饭了。

小桃本来是瞧着他是个好相处的样子才应了话,但却没想到竟是这般温柔又好心的人,踌躇一番后,就坐到了桌前开始吃起了那些饭菜,这些日子里她实在是担惊受怕又累又饿,身上的伤虽然已经好了,但有时候还会有些抽痛,实在也让她有些忍不住了,抱着饭碗就哭了出来。

温檀见此倒是没催她,只是让修竹给她又添了杯茶,挑眉的功夫也瞧出了眼前人的神情里有了些松动,想来问出事情应当是不难的。

吃过饭后,小桃等了半天也没见他询问陈齐的事情,心里头就多了些旁的滋味,随后攥着自己那泛白的衣裙就跪了下去,看向温檀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祈求。

“小桃虽不知官爷的来历,但官爷肯定是个好人,还是希望能恳求一件事情,求官爷能帮我把孩子找回来。那陈齐自打落榜后就整日里虐待我,次次痛下杀手,临到最后把孩子还抢走了,如今我也不知我那苦命的孩子在何处了,我只想要孩子回到我身边,让我能有个户籍活下去。还请官爷能够帮帮我,做牛做马我都愿意,什么活计我都学过,我以前也是伺候人的。”

待说完这话,小桃连忙就磕了几个头,只不过因着额头上面留下的伤,却不敢真使劲磕,生怕一用力自己就交代在这块儿了。

“夫人以前是他的丫鬟?”小桃说的那些话,温檀早已经猜出来大部分,只不过最后那句还是让他极为惊讶。

若这妇人就是个丫鬟,陈齐这事儿倒也扯不上律法了,顶多就是交到家中自行处理。毕竟北朝的下人和通房都是没地位的,要打要杀还是真由主子的心意了。

但此人口中的孩子,恐怕是刚生下来没多久就被带走了,但京中却从未搜到过,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小桃听了这话脸色却更白了几分,随后颤抖着说道:“还请官爷饶我一命,我是陈齐父亲的妾室,与他私通后,怀了孕才一同北上的,但如今我已别无他求,只想要回我的孩子,陈齐对我,实在不是个人。”

“这事我帮不了夫人。”

“官爷...求你。”

地上的小桃听见他拒绝,连忙又磕了几个头,她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名落孙山的书生为何连这样厉害的大官都对付不了,神情里更是充满了绝望,可少年郎接下来的话却让她身子都逐渐僵硬了起来。

“不是我不帮夫人,恐怕夫人的孩子已经被陈齐杀了。那陈齐并没有落榜,如今已是礼部主事,殿试时更是二甲的头名,在那之后就成了礼部尚书的贵婿,如今早都入赘到了尚书家中,妻子已有一月身孕。”

“北朝律法对榜下捉婿一事有明确规定,不得隐瞒任何婚史,更不能抛妻弃子,想来他虐待夫人的原因是因为这个了。”

待话音落下,小桃脸上已经没了血色,瞧着那些伤痕更为可怖,许久后,低头的功夫身子越发的颤抖起来,似是在忍耐些什么。

“官爷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夫人亲自去京中看看就知晓了。”

话说到这儿,温檀便起身往门外走了去,若是陈齐父亲的姨娘,恐怕这罪行要比抛弃杀子更让人唾弃了,只要这件事让朝中的文武百官知晓,不仅仅是陈齐要被治罪,连带着四皇子恐怕都会遭殃。

地上的小桃此时像被抽走了魂一般,连眼睛都不会动了。

她原以为陈齐是因为落榜变成的那样,又知晓自己的身份拖累了他,所以在被虐待后并没有报官,只是自己偷偷地躲了起来,孩子跟着爹总不会饿着冻着,毕竟是个书生总能养得起的。但后头她思来想去,总觉得陈齐肯定还要娶妻,怕对孩子不好,才想到了这上头,她想把孩子要回来。毕竟她这个身份的人想在北朝活下去,有个男丁就是保障,自己变成这样,伺候人都没人要了,孩子定然是最为重要的。

可她却没成想,事情竟成了这般模样,她的孩子竟然死了,还是被陈齐杀的。

那怎么说,都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啊。

随即而来就是那滔天的恨意与后悔,连指甲嵌到肉里的痛都浑然未知。

“好,我跟你去。”

在松月斋的江枕月此刻却有些头大。

赵雪无有孕这事儿,本来她是想先瞒着的,哪成想二婶娘知晓了这个消息就像有了靠山,心病一下子就好了大半,不过半日的功夫就能下床走动了,整个松月斋都沉浸在了这场喜悦里,让她到了嘴边的话也没法再说下去。

好在好友醒了后,得知这个消息没她想象中那么糟糕,许是因着心结打开,还是接受了这件事,但因着身子虚弱,恐怕这些日子也都得在床上修养。

但云氏显然有些亢奋过头,消息立即就传到了赵家,甚至连赵雪无平日里那些好友们都纷纷赶了过来。她这头刚处理完四房院子的事情,转头到了此处,就是各种琳琅满目的补品和礼品,这都是给好友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