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第一章

一声沉闷的雷鸣将李二难从噩梦中惊醒,他张大了嘴巴,努力地喘着气,好半天,梦中被活活勒死的恐惧与窒息感才渐渐消退。

他爬起身,从床头夹缝中摸出了一只笔记本,借着窗外一下接一下的闪电的亮光开始写今天的回忆日记。

“2020年6月10日星期三,夜,雷雨。

夜里再次惊醒,时间是1:32。窗外雷声大作,风雨交加,在我所剩不多的记忆之中,隐约也曾见识过类似的情景。

今夜的噩梦比起上一次要更清晰一些,依旧是在车里被人勒死,但耳边仿佛听到了车载电台的广播声。只可惜时间太短,听不真切,只记得似乎提到了暴雨红色预警。

……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拼命地寻找着失去的记忆究竟有什么意义,濒死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我觉得我可能坚持不下去了。”

突然,他停下笔,侧过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在一片雷雨嘈杂之中,熟悉的脚步渐渐逼近房门,他甚至听到了来人指尖触上门把手时发出的轻微的“咔哒”声。

下一秒,房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语带焦急问道:“哥,你没事吧?又做噩梦了吗?”

李二难似是被吓了一跳,匆匆合上日记,并将本子塞进了被子里,才转过头来道:“你怎么还没睡?”

来人名叫唐晨,是李二难同母异父的弟弟。在李二难发生意外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里一直都是唐晨在照顾着他。

唐晨坐在床边,摸了摸李二难汗湿的头发,心疼道:“哥哥每逢雷雨天就睡不安稳,我担心你又做噩梦,过来陪陪你。”他的手掌干燥温暖,在拂过后脑时又格外自然地穿进发间为李二难按摩着头皮。

唐晨的手法轻柔,力道适中,李二难本应感到舒适,但实际上却是浑身打了个冷战,头皮发紧,脑袋昏胀,像是带了个箍。他连忙低下头躲开唐晨的手,道:“我没事了,你快回去睡觉吧,明天不是还要去讲课吗,别耽误了正事。”

“那好吧,哥哥也早点休息,”唐晨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但言语中却一点不见异样,依旧是往日那般温柔,甚至还带着些令李二难不安的宠溺,“哥哥的事,在我这里才是正事。”

目送着唐晨离开,又听着他确实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李二难终于松了口气。就刚才那短短几秒钟的接触,李二难的胳膊上就激起了密密麻麻的一层鸡皮疙瘩,若是唐晨再多呆一会儿,他都有可能因为生理心理的双重不适而当场昏厥过去。

明明他失忆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唐晨,按照心理学上雏鸟情节的说法,他应该对唐晨心生亲近才对;再者,仅仅因为母亲生前的遗愿,唐晨就能够对他这个素未谋面,几乎与陌生人没什么区别的异性兄弟悉心照顾,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冲着这一点他也不应该排斥这个兄弟。但不知为什么,每当唐晨靠近过来,或者对他做出一些亲密的举动时,他就会感到发自内心地害怕,唐晨对他越好,想要逃离的冲动就越强烈。

可能是自己之前习惯了一个人生活,没有亲人也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以至于现在面对他人的好意竟然手足无措,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所以第一反应便是逃避吧。

李二难自以为想明白了先前那番举动的缘由,心里不禁有些愧疚:唐晨只是一个学生,虽然有奖学金和助教工资,也算是有一些收入,但想要负担两个成年男人的生活花销还是有些力不从心的。况且他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不能总让弟弟养着他吧。

他下定了决心,重新翻开日记本,在新的一页上写道:“失忆之后很多事情变得很难,但我是一个成年人,又是哥哥,理应承担起养家的责任。虽然因为这次意外,弟弟不太愿意我出门工作,但是我觉得他这是有些过度保护了。在家休养了一个月,我的身体已经痊愈了,那些偶尔发作的头痛也并不会影响到我的正常行动,我又补习了一些必要的生活常识,应付一些简单的工作应该不成问题。所以,明天就出门去找工作吧,生活还在继续,我不能停滞不前。”

写完这些,他如释重负般长舒了一口气,将本子放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窗外依旧电闪雷鸣,这场暴风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李二难将被子蒙过头顶,又侧着身蜷缩成一团,企图隔绝外界的喧嚣,但过分灵敏的听觉却毫不体谅他的烦恼,仍然无差别地吸收着一切响动,并兢兢业业地输送给他的大脑。

他烦躁地打了两个滚儿,最终认命地平躺在床上,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且等着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