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项目二字,老邢额角青筋直跳。

“不……”

老邢的拒绝还未出口,坐在他身边的邢太太就兴高采烈地一口答应下来。

“好勒,严主任真是个爽气人,我家这没用的老邢,就拜托您照顾了。”

“好,好。”

“邢太太真爽快。”

老严一听,喜得满面红光:“日后如果有事情,还需要邢太太帮忙。”

“成,严主任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邢太太声音敞亮,跟唱戏似的连声奉承。

“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眼看自己的妻子与老严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老邢心头怒火中烧。

“砰!”

老邢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惊得满桌人鸦雀无声。

“你,跟我出来。”

老邢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不过邢太太的挣扎,强行把她拖出了餐厅。

剩下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心思各异。

老严笑容不变,看看邢斯曼,又看看邢斯炎。

“你们两姐弟,怎么坐得那么远。”

“对了,斯曼,你记得我吗?”

“你母亲生产时,是我太太给你们两姐弟接生的……”

“放手!”

餐厅外,老邢把邢太太拖到了一个僻静角落。

邢太太被老邢当众下了面子,登时整张脸黑如锅底。

无穷无尽的委屈,在她的胸腔中扩散。

“你到底和严太太说了什么?”

“知道那个项目是什么吗?你就答应。”

“你这人,真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老邢的连番数落,更是让邢太太的委屈在顷刻间爆发。

“是,你厉害,你脑子清醒。”

“你这么厉害,怎么就成天只往家里拿三瓜俩枣的,打发乞丐哪!”

“没有我在那些阔太太面前装疯卖傻,卖那些你看不上的东西,咱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去。”

“钱,钱,钱,又是钱!”

老邢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邢太太的话,深深伤害了他的男性自尊。

“我承认你对家庭的贡献不小,”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太过暴躁,老邢揉了揉太阳穴:“咱们的钱够花。”

“现在的孩子结婚都晚,等咱们走了,咱们住的这套房子就是斯炎的了。这些年,咱们的存款虽然不多,也够他娶媳妇的。”

“行,斯炎是个懂事的孩子,这勉强算是解决了他的人生大事。”邢太太像是第一次认识老邢一般注视着他,“那斯曼呢?”

“我在医疗行业工作,斯曼的药不成问题。”

“等她长大成人了,咱们就把她就近嫁掉。一定要近,方便我们时常去探视。”

“当然,到时候她婆家给的彩礼咱们分文不取,全部当嫁妆返还。”

“呵,”邢太太冷笑。

她冷笑时的神态,简直和邢斯曼一模一样。

“那其他的呢?”

“其他?”老邢疑惑反问,“还有什么其他?”

“老邢,我还以为你是个多疼闺女的人,没想到你藏得倒挺深啊!”

“儿子拿房拿存款,女儿拿婆家的彩礼充门面。这种事情传出去,亲戚邻居的口水都能把我淹死,我丢不起那个人。”

“……”

眼看着夫妻俩之间局势要进入僵局,老邢主动转移话题。

“我要和你说的不是那个。”老邢眉头紧锁,原本尚算笔挺的肩背也垮了,“我是说老严那个人。”

“我们不能和他扯上关系,尤其是经济关系。”

“至于那个项目……”

“呵。”

邢太太上下打量着老邢,又是一声冷笑,打断了老邢絮絮叨叨的解释。

“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又是你那没用的自尊心在作祟。”

“你是看以前不如你的老同学发达了,心里自卑了是不是?”

“就许你有自尊,你的自尊贵得很,比孩子们的未来更重要。”

“这事你不用管,我自己就能做。”

“没用的东西,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这么个人。”

“……”

就这样,原本还算恩爱的两夫妻,闹得不欢而散。

老邢颓然地站在原地,痛苦地捶着墙壁。

发生在这里的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让他后悔得无以复加。

多年前的年少气盛,已经酿成了一瓶剧毒,渐渐地开始发挥起了药效,腐蚀着他所珍视的一切。

而他,却始终无法去面对错误,去将那错误宣之于口。

因为,这个后果太过严重。

他已经无力去承担。

邢太太快步走着,越走越快。

终于,泪水汹涌,夺眶而出。

昨晚,她一夜未眠。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鼻尖似乎一直萦绕着血腥味。

一闭上眼睛,小盲女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睛,就会在眼前环绕。

那个小盲女的死,就像是一道诅咒,死死地将她的心脏勒紧。

借着月光,她仔细描摹着女儿的面庞。

年轻的肌肤,柔和的线条,温柔的眉眼,有五分她年轻时的影子。

那是她的女儿啊!

是她挣命生下来的体弱多病的女儿,是她生命的延续。

尽管她心里知道包庇是一种错误,但母爱的盲目,让她无法回头。

不管女儿变成什么样,她都是她的女儿。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种杀人事件,就是悬在她女儿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或早或晚,终将落下。

当案情大白于天下之时,她会代替女儿自首认罪。

东窗事发之后,她这个杀人犯母亲,势必会影响到一双儿女的前途。

所以,在这之前,她需要挣到足够的钱,来为她一双儿女未来的人生保驾护航。

想到这里,邢太太绷紧了唇角,止住无用的眼泪。

她熟练地抹去所有争吵与伤心的痕迹,在镜子前揉了揉脸,露出那抹熟悉的过于热情的笑容,大踏步朝餐厅走去。

“邢太太。”

就在邢太太要去推开餐厅大门的那一刻,一道稍显陌生的声音叫住了她。

邢太太回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挺拔的青年。

“啊,是小贺啊!”

“刚才,你去哪儿了?可让我们和老严他们好一番担心。”

小贺挠了挠头,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

“刚刚和小朋友玩了一场小游戏,出了一点小意外,耽误了一些时间。”

“真是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对了,导师他们在里面吗?”

“在的,在的。”

“哎,你这年轻人,真是瞎胡闹。”

邢太太赶忙招呼:“这么大人了,还贪玩。再耽搁一会儿,你该错过饭点了。”

“赶紧进来!”

在衣服的遮掩下,斑驳的伤口依然存在。

厚厚的血痂,止住了缓慢渗出外流的血液与组织液。

小贺应声进门,脚步流畅。

“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