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他战,他便能有十万雄兵,坐等天下英雄竞相来投。他要他败,那半年恩义,同袍情谊,都抵不过他轻飘飘的一句。
伊蒙看着前方,漫天黄沙里,那十万人的心思,他竟从未看清。
他记起一开始,只是想建起政教合一的政权。后来便成了打破神庙的封锁,将神赐的知识传授于民。
战争不是那么顺利,神庙也有纯粹又疯狂的信徒。有时候战死的鲜血浸透黄沙,染红了七八里地。
他被西斯算计控制,来掀起这场战事。可他心里若不惦记着,消灭神庙,抹除垄断,结束这乱局,又怎会无法抽身,陷在这场博弈里?
可这十万人眼里,看不见他伊蒙,只有西斯大人缥缈无际的神力。
前方十万里阴云之下,有少年金盔金甲,策马拔剑,冲他而来。
他眼里有火,刀意是与十万人宁为一体的哀意。他说因父亲来助他。现在却悔不该当初留他一条性命。
周围人纷纷躬身行礼,唤他教宗大人。
伊蒙觉得可笑。都不过是那人手中的棋子,被煽动出悲切与复仇的情绪,却不想想那人若真如他们所说那般,无所不知,无处不在,又怎会受尽折磨,死在凡人手里。
八方叛军哀声而歌。
伊蒙突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伊蒙隐隐约约想到他得到的知识里,似有一场战役,有英雄末路,困于垓下,四面楚歌声。
又好像有故事,讲述人终其一生的反抗,只不过是践行了神定好的命运。
眼前出现了多年前,青年只身一人,悖逆神意,降下漫天大雨的场景。
只有神才能对抗神。
他这辈子,都注定跳不出西斯的手心。
少年的刀口映着天上的电光,电光火石间,伊蒙忽然想到——邪神,总会畏惧真神。
他按着记忆里西斯背诵的口诀,念起了请降神的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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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伊蒙第一次直面神。
那只巨兽盘踞在虚空里,身长数十万里,横亘天地。它散发出的愚痴和恶意,让二十年来加诸于它的一切美好词汇,化为泡影。
当年那梦中赐福,传下无尽知识的,绝不是这种东西!
伊蒙想逃。可虚空无边,来时路断,又哪有办法逃离!
“罗纳西斯的王……”那巨兽半梦半醒,发出模糊的呓语,“渎神的王……”
它挥动爪子,想要碾死一只烦人的苍蝇。
可那随手间风断云裂的力量,却绝不是他可以抵挡。
伊蒙被神灵的威压震在原地,甚至没有办法思考。朦朦胧胧间脑子里闪过模糊的念头,好像有些什么东西,他从一开始,便搞错了。
他怒睁着眼,迎接自己可笑的死亡。却在恍惚间,看见有人身缠枷锁,浑身是血,挡在他俩之间。
那身影有些透明,血肉溃烂,断骨狰狞刺出身体表面。
那人没有回头,不成人形。但伊蒙却熟悉,熟悉到希望那是幻觉。
他不是做了邪神,算计一切,不死不灭吗!怎么可以像个惨死的亡灵一般,出现在这里,还挡在他面前。
谁要他的救命之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