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盛彦从外面营业回来,只看见月生海魂体漆黑如墨,像一大股黑风,在家中盘旋尖啸,明显已经失了神智。
锅碗瓢盆,花瓶摆件,全都碎了一地。
好家伙。
徐盛彦毫不手软,反手摸出一沓净化符,塞进月生海的魂体里。
这种情况能用很多办法对治。但净化符是最能让鬼魂感到痛苦的。
厉鬼翻滚挣扎,凄厉地惨叫着。那浓郁的黑色像墨汁一样,渐渐褪了下去。
徐盛彦先发制人:“怎么回事?”
月生海却再没了平日里咄咄逼人的气势。
鬼魂飘在半空,失魂落魄,双眼却是血一般的红。他茫然地看向徐盛彦,目光却毫无焦点,喃喃自语着:“小白……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
徐盛彦突然心里一沉。
他连忙冲进了卧室。
青年面色平静,甚至还带了些笑意,乖乖蜷在被子里。
安安静静的,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身上却已经冰凉,甚至开始有些僵硬。
“啊……”徐盛彦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些毫无意义的音节。
明明当初只是看出了青年层层外壳下的单纯柔软,明明只是想要欺负他,看他无法拒绝,被自己一点点占有掌控的样子而已。
明明月生海回来以后,他就放弃了这个玩具。
可为什么现在……心里却这么难受?
徐盛彦顿了顿,脸上好像有冰凉的液体滑落。徐盛彦勉强说道:“他是笑着走的,没有什么痛苦遗憾,走得安详。”
也不知道到底是说给谁听。
“不!小白不可能走!”月生海突然又发出尖啸哀鸣,“他昨晚还和我说话,还祝我今□□动顺利。怎么可能就突然……没了……”
“他以前有时候也会突然消散,但过一会就会回来的。”月生海一圈圈缠绕住青年的身躯,却因为害怕让青年溃散的魂魄彻底消散,再不敢进入他的身体,“我只是暂时没找到,过一会,小白自己就会回来的。”
“只要再等等。”厉鬼的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小白性子最韧了。再疼他都能受得住,现在一切都好了,他肯定会回来的。”
“性子最韧?你是觉得小白性子坚韧?所以才这么无所顾忌地附体?”徐盛彦嘲讽地笑着,拈符掐诀,揪起月生海,砸在地上,“从你出事到你回来的那天,我就已经看他割腕了两次。”
他小心卷起青年的袖口。
瘦得不堪一握的手腕上,狰狞的伤疤还依稀可见。
“一次是你刚出事,小白觉得是自己的过失,害死了你,愧疚难过,”徐盛彦继续道,“第二次可能是因为他父亲……也可能是因为网暴。”
“他早就活不下去了。他喜欢的人还以为他坚韧能忍,随意糟蹋。也真是可笑。”
月生海僵在半空。
怎会如此。
他是有看见青年对着那份未拆开的毒药愧疚难过,听见他喃喃自语。
也是有发现青年变得安安静静,像是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可他习惯了青年沉默隐忍的样子,习惯了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角落里注视跟随着他的影子。他只知道无论怎样粗暴的对待,怎样恐怖的痛苦,青年都能不作声地忍下,好像永远不会触碰到他的极限。
“他能活过这两年已经是个奇迹。”面前的徐盛彦跪在地上,面色复杂,“可能是因为你需要他的身体,他才强撑着,一直活到了现在吧。”
月生海已经没有了躯体,但他此时只觉得心口痛得不行。
是早就活不下去了,为了他才强撑着一口气,一直没有崩溃。
现在月生海已经报仇雪恨,不再需要他的身体,这口气便散了吗?
明明从此之后,日子就会好起来了。可青年,却再也撑不住了。
月生海以为青年坚韧隐忍,可这样的坚韧隐忍,只为了实现月生海的愿望。
等到为了他自己的时候,那个缩在角落里的小可怜,从来都是不堪一击好不好。
“我替你报仇雪恨,”月生海哭着,虚幻的泪水从鬼魂血红的双眼里滑落,“从此以后我护着你。”
“你快点回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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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一人一鬼在看着搜集来的资料。
钱,权,以及超自然的力量,让他们很快得手了所有的信息。
在他们身后,青年的躯体被保管得很好,静静躺在床上,像睡着一样。
这几天他们请了医生,求了师长,一直等着奇迹出现。一边又搜集资料,想弄清江夜白当时到底遭遇了何等的事情,才让他再也没有了活下去的力气。
月生海看了医院的记录,血淋淋的。
一般人从死亡边缘被救回来后,是绝不会尝试第二次的。
他没法想象青年承受了多大的痛苦绝望,才会一次次独自一人,去追求死亡。
难怪被他占据身体的时候,这种常人经受一次便会疯掉的痛苦,青年生生遭受了两年,七百多次,却都能平静地忍耐下来。
大概是他活着所要忍受的东西,远比死亡还要痛得多。
月生海在和徐盛彦看会所的监控。
江家的会所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到处都安了摄像头。
也多亏了这些摄像头。
他们看见那天,青年白着脸被江灯带进来,带去了淋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