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争论也多从这上来,后来连府里的仆从都知道了,大凡是淳于姑娘说的,听就是了,毕竟淳于姑娘确实比他们公子更了解农事,而且,反正公子争论半天,最后还是由着淳于姑娘来。
纠结的心情让这样的争论变得更加频繁,虽然两个人并不是真的吵架,可淳于婉还是有种莫名心慌的感觉。
但她心虚又不想表现出来,反而说话时越发强势。表现得越强势,人干脆就越心虚。
几天过去,连淳于婉自己都有点受不了她这两头极端的状态了。
好在中秋这日终于到了。
与胡狄一役之后,大乾重整河山,朝堂之上也多有变动,中秋节宴更像是乾嘉帝安排的一次收拢人心的聚会,不过这些与林悠淳于婉他们关系不大。
淳于婉自然是跟着林悠一道的,公主殿下要多带一个人来,自没人敢多说什么。
只不过毕竟知道今日有“要事”,饶是林悠领着她尝了不少好吃的,她心里还是紧张。
夜色渐浓,朗月高悬,殿中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诸位大人互相饮酒谈笑,几个年轻的公子小姐溜到外院去,自然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丝竹管弦之乐,声声入耳,以至走到这大殿的东厢僻静处,还能隐约听见。
只是这与御花园毗邻的地方,恰挨着一片池水,月色皎皎,波光粼粼,倒让那些乐舞之声,似乎也不那么欢腾热闹了。
林悠推了淳于婉一把,淳于婉便从回廊中走了出来,一抬头,便见池边立着一个身着长衫的年轻公子。东厢只在回廊的廊下挂了几盏灯,比之正殿那头的灯火通明,自然要暗了些,可他在灯下的身影却好像格外清晰。
淳于婉想,也许是月亮太亮了吧。以前在代州,有段日子家里一盏豆灯都点不起,她就是借着月色在院子里偷偷练习鞭法。
“你,你怎么在这?”淳于婉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这句话来,问出来了她自己立马就后悔了。分明是她把人喊来的呀。
只是商沐风竟然还认真回答了:“月色当空,佳人相邀,自然须至。”
“你不要净说些文邹邹的话。”淳于婉走过去站在他身边,看着粼粼池水。
商沐风笑道:“西风应许今时月,奈何柳下见故人。”
淳于婉两只手攥在一起,总觉得今日和她想的不太一样,她盯着水里头晃晃悠悠的月亮看,自顾自地道:“净说那些听不懂的话。世人还说你是什么才子呢,我看也不过是徒有虚名,作几句诗还不如那些官话文章写得漂亮。”
她想到什么说什么,听得商沐风满眼笑意:“官话文章好写,偏是真有感而发,反而想不到那些平仄韵律。”
“我不懂。”淳于婉轻哼一声,“你是有本事的人,说的也都是有本事的话,我听不懂。”
“可你知晓节气时令,还能看出庄稼好坏,还使得一手好鞭法,这些我也不会。”
“商沐风,你到底想说什么呀?”淳于婉抬起头看向他。
商沐风的表情忽地认真起来,却是反问:“不是你说有话要问我吗?还要转托公主告诉燕远,再让燕远来告诉我,明明每日都见。”
淳于婉一下又垂下眼帘:“我,我是有正事。”
“什么正事?”
他离得很近,却又止步在一个恰好的距离,淳于婉感觉自己好像被莫名的气息包裹了,又觉得对方克制而有礼,分明并不想逾越半分。
她犹豫了一下,到底是一横心,一连串地说道:“我在京城的时间够久了,如今事情了了,也该自哪里来回哪里去,我回代州去,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呢?”
“什么时候都不合适。”他很是自然地回答,像是在说今天吃了什么一般没有犹豫。
淳于婉一下抬起视线:“商沐风,你这是什么意思?”
商沐风微微垂眸,声音仿佛融入月色般温柔:“我曾以为世间情爱为身外之物,也不曾想过自己会有如燕远那般辗转反侧的一日,直到那日承蒙淳于姑娘出手相救,我才知不过是未曾认识过那样一个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