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各怀心思

林谦倒豆子似地劈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问题太多,林悠都不知道该从哪个开始回答了。

贤妃娘娘抬手拍在他肩上:“就你会说,快喝些水吧。”

林谦拿起杯子来连下了三杯才解了渴,只是问题不能停下:“这几日歇得好吗?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找事了吧?”

自己这个二哥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林悠连忙摇摇头:“歇得甚好,劳二皇兄担忧。不过今日贸然来寻娘娘和二皇兄,倒当真有件事。”

“什么事?是好玩的事吗?”一说起有事,林谦眼睛都亮了。

自打上回纪欣的事了了,他就被父皇罚跟着大哥听先生讲课,可无聊死了。要不是胡狄人来,只怕还要让他接着听呢,他都闷了许久了,只等事上门了。

林悠便将南城门的事都说与了贤妃与林谦,末了接着道:“乐阳今日来,便是想请二皇兄出面劝劝燕远,此事虽要为百姓考虑,但他若因此受人忌惮,也并非我所愿见。只是不知二皇兄……”

林悠那“愿不愿意”还没问出口呢,便听林谦道:“放心吧乐阳妹妹,此事包在我身上。”

林谦可高兴坏了,这好几天了,燕远把自己憋在天风营里,不知道憋什么呢,他正想不出找什么理由看热闹了,这可好,乐阳妹妹亲自发了话,他岂有不去的道理?

燕远那个臭小子还装呢?连大哥都开始怀疑他对乐阳妹妹有心思,如今胡狄人都来了,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贤妃司空瑛一看林谦那表情就知道自己这儿子干不出啥好事来,只是林悠所说也不无道理。当年她还未进宫时,司空家与燕家的长辈之间也是好友,自然也不愿看着燕远卷入什么风波中,于是便也默认了林谦那点小九九,没有戳穿他。

林谦也不拖拉,得了这个信,收拾收拾就准备出宫了。

他原是去看热闹的,还准备了些揶揄燕远的话,一路上想着怎么取笑取笑这个好兄弟,却不想,乘着马车还没到南城门呢,就被拥挤的人群给截住了。

林谦瞧着好些人都往那边去,一时间自己心里也没底了,连忙派人去打探。他身边的小太监也没见过这阵仗,跑前面打听了,再回来禀报,险些摔个四脚朝天。

“出什么事了你这么急?”林谦掀着马车帘子问。

那小太监慌得说话都磕巴了:“殿殿下,不好了……燕,燕少将军好像要跟胡狄人打起来了!”

“啊?”

南城门前,围聚的百姓越来越多,却都默契地在中间围出一个圈来。

圈里一边站着天风营的士兵,另一边是几个发型与大乾人迥异的壮汉,边上还有一位老人,正坐在地上,有个郎中模样的人,瞧着才赶过来,正给他看腿。

天风营的燕少将军手执银枪,站在朱雀大街的正中央,将胡狄人进城的路挡了十足十,旁边礼部几个文官,上去劝也不是,不上去劝也不是,急得派人回宫里报信,可百姓看热闹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报信的人还不知道挤没挤出去呢。

林谦还在外围,马车走不了,只能自己往里挤,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情况,只能一边往里一边打听来龙去脉。

这事说简单倒也简单。

原是胡狄的使臣走得快,队伍提前到了京城外,正是按约定从南城门入城。

礼部的官员设了阵仗迎接,原是开辟出道路来的,不过是在天风营的要求下缩减了些许,留出了让百姓通行的地方。

结果这胡狄队伍也是奇怪,正正一条大路,也不知是怎么走的,偏偏那马车就撞上了旁边的行人。

被撞倒的是一位老者,马车擦着他的身子过去,不仅让他人摔了,瞧样子大抵是把腿撞断了。

若是以往,胡狄来的使臣,又或者别的什么达官贵族的马车把普通百姓撞了,最多扔点银子便是扬长而去,有那过分的,甚至银子都不扔,马车不停就走了。

百姓也控告无门,只能自认倒霉。

可今日却正好碰见燕远在这。他本就看不惯礼部为了什么胡狄使臣搞这些没用东西,如今胡狄人又撞了大乾的百姓,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燕远当即便拦下了胡狄人的队伍,他的要求也简单,就是要胡狄人给那被撞的老者道歉。

胡狄人自认远道而来是尊贵的客人,领头的又是胡狄王子淳于鹰,哪里肯给一个大乾的平头百姓道歉?

他们不道歉,燕远不让步,于是两边就在朱雀大街上对峙着,越来越多的百姓就也聚过来看。

胡狄人前些年在望月关一带与大乾将士打了那么多仗,怎能没听过镇北军的名号?他们都知道这个燕远就是当年镇北将军的嫡孙,故而见对方一杆银枪拦路,也没人敢贸然出手了。

礼部的官员急得满头大汗,这胡狄人没法劝,总得劝劝燕少将军吧,可几个主事都上去劝了,这燕少将军就是一步也不动。

礼部的陈尚书没办法了,只能自己亲自上阵。

“燕少将军,你看这赔偿的银两也给了,也请了郎中来看诊,要么,先让使臣的队伍过去?”陈尚书一把年纪了,却要向个年轻人低声下气,心里也是难受得紧。可谁让人家一身武艺又是个不管不顾的呢?

燕远看都没看陈尚书一眼,他就盯着前面胡狄人的马车,朗声道:“不管是谁,来了我大乾的京城,就要守我大乾的规矩礼节,撞了人就要道歉,难不成因为是胡狄人就不需要承担责任了吗?况且那银两是他们出的吗?不是你们礼部出的吗?礼部出的银两还不是大乾的银两?”

少年将军意气风发,几句话中气十足掷地有声,周围的百姓们原本就心存不平,听了这话,更是被激起了斗志,纷纷应和。

“燕少将军说得对!咱们大乾是礼仪之邦,外族人来了总也要守礼吧?”

“没有撞了人不道歉的道理!”

“就是,才刚进城门就如此嚣张,看不出一点友好来!”

“就该如燕少将军所说,道歉!”

陈尚书听着周围的话,气得要七窍冒烟,这群愚民,不知大势,简直胡闹。

“燕少将军,老臣身为礼部尚书,乃是奉圣上之命前来迎接友邦的使臣,难不成燕少将军真的要在此将人堵住,直到晚上吗?”

劝说不成,这陈尚书开始抬出资历,抬出圣上。

只是燕远要怕这些,他今日根本就不会在听说了巡城司的事后,向池将军请命带队过来了。

那些文官没上过战场,不知道胡狄人啥样,他不怪他们,可他是断不会让步的。

悠儿早就说过,胡狄人是狼子野心,他们看似和谈,背后还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如今刚到京城就要大乾让步,日后还了得?

燕远就像没听见陈尚书的话似的,动都不动一步,手中的银枪握得更紧,在薄薄的天光下反射着寒冷的光。

另一边的几个礼部的臣子中,有人看不下去了。

“燕少将军口口声声说着‘礼’,殊不知自己才是最没有遵守礼节的。”

一个年轻士子模样的人走了出来,瞧官服当也是个主事。

这声音有点熟悉,燕远转过视线看了过去。还真是个熟人,以前不认识,可上次见了,燕远可是把这人记得死死的。

定国公府的罗清泊嘛,上次在酒馆里,不就是这个人一直盯着悠儿看?

罗清泊本就认为大乾胡狄应当议和,日后和平相处有利两国百姓,如今眼见燕远如此行事,焉能不恼?

他语气严肃几分,比上次酒馆中瞧着,倒多了些文人骨气:“燕少将军如今街中拦路,难道就是大乾的待客之道吗?”

陈尚书是个老头子,燕远还存了几分尊敬,可罗清泊是同辈,他自然是一点不想给这人面子。

于是燕远看都没看他,冷笑了一声道:“罗主事,你是大乾人还是胡狄人啊?你怎么向着胡狄人说话呢?”

这话一出,百姓们哄堂大笑,本是一句普通的话,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让燕少将军说出来,便阴阳怪气的,听着滑稽极了。

罗清泊是个书生,哪里跟这般说话方式的武将沟通过,一下子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了,只觉得满脸火烧似的。

他自然是大乾人,他自然一心为了大乾,可燕远这钻漏洞的话他又怎么回复都不对,一时间他人站在那,看着倒是几分窘迫,非但没劝了燕远,还把自己绕进去了。

这一来一回的,看热闹的百姓越发觉得燕少将军有理,就该让那些胡狄人道歉,一时间群情激愤,隐隐的礼部的陈尚书都要控制不住形势了。

终于,那始终关着门的胡狄马车开了门,里面坐着的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多年不见,燕少将军还是好神气。”

他分明应该是胡狄人,可一口大乾的官话却几乎没有任何口音。

燕远的神情顿时冷了下来,看向那马车的目光也全然不似他平时那般单纯热烈,反而像是看不透的幽深寒潭。

说话的是淳于鹰,胡狄的王子,也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胡狄王的人。

“淳于王子终于打算下来道歉了吗?”燕远冷声。

马车里看不甚清样子的胡狄王子淳于鹰哈哈大笑:“燕少将军拦路在先,却要我等道歉,这就是大乾的待客之道吗?”

对方强词夺理,燕远也并不恼,他就提着那一柄银枪,稳稳地站在那里。

“淳于王子贵人多忘事,才撞了这位老者,还没走远呢,就不记得了。不记得也没关系,我来提醒你。”

那陈尚书看着两个年轻人针锋相对,唬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他陪着笑脸,上前去同几个胡狄使臣道:“此事乃是我们招待不周,还请诸位海涵,给老朽些时间,老朽这就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