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半个月前末将与他们交过手,他们的战马要比咱的战马好一些,但武器装备却是要差一些。士兵很强壮,士气也很好,但阵列方面却是很差,同等兵力下,咱们应该占优,但这个优势不会太大。”贺云奴率先出声介绍道。
“据我们的探子回报,他们现在已经聚拢了九十余万大军,而且仍有后续部队赶来,粗略估计,敌军应是过了百万的。”韩松补充道。
随着他们二人的话音落下,堂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百万大军来犯,这样的硬仗,对于中原大地来说,上一次,还得追溯到三百年前了。
“西荷利帝国,位于我们脚下大地的西北侧,传承至今,已有五百年余年的历史了。它很强盛,从大地的西北尽头到南部,北部的沿海,不是它的领土就是它的附属国。现任君主称阿伽利三世,继位二十五年了,其人继位后,先是统一了西北大地,而后又不断东拓,所占之地绵延近千里,算是为不世的雄主。”卫伊也起身介绍道。
卫伊的介绍让堂内众人惊诧的同时,也不仅对她侧目,如此细致的信息可不是一日两日轻易能查到了。
“占地千里,它是如何统御的?”韩松皱眉道,统治这么大的领土,可远比攻占要困难多了。
“毁其城邦,使其无力反抗,尽掠其财,使其穷困不展,捉其青壮,充作奴隶役使,扶植亲信,建立奴化王朝。”卫伊长吸了一口气,又道:“西域长廊的大月氏,姑钦,兰落王朝,北漠再北的花知,坡韩,角头蛮都已在这两三年内被西荷利攻陷了,成为了他们的供养地,所以,他们的粮草问题不大,光靠拖可能没法赢得这场战争。”
“其实三个月前阿伽利三世攻打坡韩时,他的弟弟在西荷利帝国内部发起了一场叛乱,声势十分浩大,阿伽利三世已经率军西撤了,我本以为这场战争可以暂时避过去,却未曾想他的弟弟突然暴毙,西荷利国内的叛乱也很快平了下来,他也就无需撤军了。之后,阿伽利三世率领大军一举攻下了坡韩,又拿下了角头蛮,如今更是大军南下,向我们攻来。”卫伊感叹道,天意难测,旦夕祸福实在变化多端。
望着侃侃而谈的卫伊,再看看有些坐立不安,神不思属的卫桐,周安心中有了一些迟疑。
战事要紧,压下心中的胡思乱想,周安赞道:“公主殿下博闻广览,周安佩服,不知对于接下的大仗,殿下可有良计。”
卫伊心中早有定计,她也正等着周安相询。
如今周安已经坐拥桓梁之地,手握近六十万精锐,其势已非她和舒庆所能抗衡,但卫伊并不想就此放弃,就算是最终失败了,她也要证明给所有人看,她比卫桐优秀,比卫桐更适合做卫国的君主。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败,非是吾不如他,只是天不向我。”卫伊心中叹道。
“大将军,孤没有良计,但有一个建议,不知可是不可。”卫伊回道。
“但讲无妨!”
卫伊闻言起身,正色道:“孤以为,此战,当正面抗衡,短兵交接,一战定胜负!”
环顾了堂内众人,见大家的视线都在自己身上,卫伊接着道:“原因有三,其一,当夷关以北地形平坦,一望无际,敌军扎营之地广袤开阔,偷袭,埋伏断无可能。”
“其二,西荷利大军如贺都护所言,阵列极差,这是因为他们的军队是从属制,即士兵归属于领主,领主再归属于君主,而不是君主和国家直接管理士兵,这就使得他们的配合极差,又不易统一调遣,大军整合在一起的战斗力反而不如各自为战的战斗力,他们能一路取胜,其实也只不过是仗着兵多势盛罢了。我们直接百万大军与其正面对垒,比起消耗战,胜算更大,而且只要能一战败之,敌军必定溃败,无法再战。”
“其三,近几十年的混战,让中原大地失去了往日的威严,东境,西荒,南泽,北漠,诸边蛮夷早已忘了这片大地应有的君臣之别,屡屡以下犯上,流窜衅边。如今天下归卫,我们其实也需要一场大战,威慑诸夷,告诉他们,这边大地,谁是主,谁是仆。另外,西荷利统御西方大地,是西方的共主,而我们若是能击败他们,先祖们的西拓之志指日可期。”
“大将军,孤的建议就这些,是否采纳请将军决定!”
望着意气风发,说话掷地有声的卫伊,堂内的所有人都被震住了,连周安也不例外,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沉寂。
卫桐看着昂首挺立的卫伊,不禁双拳紧握,身体紧绷,如临大敌。过了稍许,他却又松开了拳头,偷偷吐了口气,他明白,自己做不到卫伊那样,既没有她那般的智谋,也没有她那般的意气。
“舒将军以为如何?”周安回过神后,稍作思考,问向舒庆道。
“末将以为,可!”舒庆自然是支持卫伊的,当然,他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不是盲目支持。
周安又看向卫桐,卫桐没想到周安还会问向他,猝不及防下,一时间有些慌乱。这战争之事,他不懂,也实在无话可讲,不由自主地就低下了头躲避周安看向他的眼神。
周安似乎发现了他的慌乱,眼神在他身上停顿了片刻后,就越过了他,看向了坐在他下面的贺云奴。只是,卫桐觉得周安的眼神里有一丝失望,这让他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末将以为,可,如今当夷已有七十万大军,骑兵也有足足三十余万,正面交锋,我们胜率很大。”贺云奴出声道。
“末将以为,可!”随着周安的眼神,诸将们纷纷附声。
见诸将皆是同意,周安点了点头,轻松地笑道:“好,既然大家没有意见,这事便定了下来,我们后面还有独孤卓将军领着的二十万大军,蜀国方面也能凑七八万大军过来,如此,敌我皆是百万雄师,且作它乾坤一战,看谁是天下真主。”
“哈哈!”堂内诸将皆是大笑,齐言道:“自是我大卫,是我中原大地。”
见自己的建议被采纳,卫伊心中情绪翻滚,面上却依旧很平淡,她又出声道:“大将军,关于此战,孤还有些微末建议。”
“殿下请讲!”周安轻声道,对于卫伊,他也有些佩服,只是,哎,可惜。
“西荷利大军的真正主力其实只有骑兵,这些人多是贵族出身,兵精器良,又经过长期训练,战斗力不俗。而那些步兵,多是被西荷利攻占之地的士兵或者百姓,这些人兵器简陋,又被当做奴隶役使,根本没有多少战斗力。交战之时,我们主攻西荷利的骑兵就好了,骑兵一败,步兵自溃,甚至有可能会倒戈相向。”
卫伊自信地讲述着,这间屋子似乎变成了她的主场,而其他人,都沦为了点头赞赏的观众。
“好,我看这一战,倒不如由你来做指挥。”周安笑道。
卫伊晒然一笑,回道:“将军说笑了。”
她倒是很想做指挥,也觉得自己的能力没问题,可指挥百万大军不仅需要能力,还需要足够威望,而这,正是她所欠缺的。
“大军指战,需我亲为,但具体的调配和安排,就需要一个知敌的人来做,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一试!”
听了周安的话,卫伊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应了下来。
见此,卫桐的面色变了变。
又经过了一番讨论之后,诸人定下了等诸军聚齐,出城一战定胜负的战略规划,而后,小作迎宴,吃好之后,方才四散而去。
时至黄昏,卫桐独自一人来到了周安的院子里,今日过后,卫伊也没再拘着他,他的俘虏生涯,随着周安的到来,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小亭外,周安一身简服,手中的长戟却舞得杀气十足,令人望而生畏。卫桐见着了,也不出声打扰,弹了弹台阶上的灰尘,席地而坐,静静的等着。
在对舅舅周安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曾经有过这样一幕。
过了一会儿,周安方才停下,放下了手中兵器,招呼卫桐去亭子里坐。
一别近四年,舅甥二人已经好久没说过话了,卫桐心中想说的有很多,却一时之间却又突然不知从何说起。
“离开了皇宫,离开了洛京,感受如何?”周安笑着问道。
卫桐苦笑道:“若非倚着舅舅的威名,我只怕活不到今日了,之前在皇宫,我总以为这天下已经太平富足了,却未曾想,仍是战火与贫困弥漫。舅舅,若非亲眼所见,我实在难以想象天下和百姓会是这般模样。”
周安点点头道:“君王居于庙堂,难见人间疾苦,所见所闻,俱是别人呈上的,其中总是真假掺杂,你能亲眼所见,心有感悟,于你来说,是一件好事。”
“嗯,我明白,这天下事,或许只有亲身经历,才知道真假好坏。舅舅,不瞒你说,之前我对你也有所偏见,如今相见,心中总是羞愧难当。”
先帝卫平对继任者的培养一向信奉“孤家寡人”的理念,知道这一点的周安并不意外卫桐会对自己心有偏见,只是有些意外他竟然毫不掩饰地说了出来,微微一笑道:“无妨,只要你还记得我是你的亲人即可,这世上,除了部下们,我也只有你母亲,你妹妹,还有你三个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