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批为贺朝云公主及笄而来的燕国使臣,我见过那副使,带队的就是他,不会有错。”
虞琇大惊,他还不知道燕使尚在离国境内,忙问:“怎么会?他们不是十天前就被驱逐出璧城了吗?脚程再慢,这两日也该出离国了,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附近?”
赵致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多半是燕王派他们来探查什么机密。”
“这些燕国狗贼,他们一定有阴谋!”虞琇咬牙切齿,一拳捶在柱子上,转头问,“那些人现在何处?我马上派人去捉拿!”
“殿下别急,我路上与他们交手,已经把副使擒住,我的人正把他们押送过来,稍后自会交予殿下,由你来审问。”赵致微微皱眉道,“只是我的随从与他们打斗时受了伤,麻烦殿下找人医治。”
虞琇闻言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着他:“竟然抓到燕国奸细,这下你可立了大功,我会向父王禀明嘉奖你的。你放心,我马上派人去请大夫,不会让你手下勇士留下后遗症,他们合该得到更多奖赏。”
“如此,就麻烦殿下了。”赵致微笑。
还活着的几个燕国人,之前王抟已经逼问了一遍,他们嘴巴紧得很,不肯承认是受燕王指示偷走虞姒,一口咬定是在追捕逃奴。
赵致认识虞琇之后,这几天两人交谈过几次,他大致摸清了,虞琇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人交到他手上更盘问不出什么。他对这其中有关虞姒的部分绝口不提,只把燕国人交给虞琇,好让他去离王面前邀功,也算是卖他一个人情。
这会儿虞琇对水阁里那些个人都提不起兴趣了,一心想着抓了燕国奸细来严刑拷打,瓦解他们的阴谋诡计,好让父王刮目相看,知道他一点也不比虞瑛差。
赵致忽然捂住胸口,猛地皱紧了眉头,虞琇见他脸色不好,关切道:“可是被那些燕贼伤了哪里?要不要传医者来看看?”
“无妨,只需一点金疮药即可。”赵致摆摆手,“我只是方才与燕人周旋时受了些小伤,不必惊动其他人。”
虞琇点头:“也是,那你现在就去好好休息,不用再去与他们应酬,一会儿大夫请来了我让他们去看看你的伤。”
“这不好吧,我本就来晚让各位久等,这样岂不是更怠慢诸位……”
赵致面色作犹疑状,虞琇却拍拍他肩膀:“你只管安心去。一会儿燕国人带到了暂且收押在我别苑中,你就不用担心了。明日我们上山狩猎,先好好玩他两天,再回璧城回禀父王。反正人关在这里也不会飞掉,不用因为他们败坏我们的玩兴。”
说罢叫人来带他去安排好的住处,虞姒那边有人通知到,她马上出来跟在赵致身后。
侍人在前面带路,回头看客人有没有跟上,发现那个又瘦又小的闷葫芦随从居然和他的主子并排而行,不由诧异。不过他身份低微,发现奇怪的地方也只当做看不见。
这一点是虞姒没想到的,她谨记着现在自己的身份是赵致的跟班儿,但习惯了被人伺候着,压根没有退后一个身位的自觉。赵致倒是发觉了,在别人面前也不能直说,只好就这么着了。
知道客人从璧城远道而来一身风尘,别苑的仆人贴心地准备了沐浴的热水和干净衣裳,不一会儿伤药也送来了,两名美貌侍女垂手站在浴桶边等着服侍。
赵致拿着伤药,瞟了侍女一眼,指着虞姒道:“你们下去吧,这里有他伺候就行了。”
两名侍女不敢相信地看看虞姒,再看看赵致,行礼之后满脸怀疑地出了门。
“你要沐浴吗?”屋子里只剩两个人,赵致栓上门,转身看着虞姒。她在来蘅芜山庄的途中换上了他随从的一套衣服,不过从商瑞手中逃离时弄得一身狼狈,身上的伤虽小,若不及时上药恐怕会留疤。
虞姒为难地打量了一下室内,脸颊刷的一下变得绯红,她往常沐浴时连太监也不准在场,更别说他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了。可是,现在身上满是泥污和汗渍,黏腻得难受,不洗个澡如何能入睡?
赵致也想到什么,转过眼去,找了布条蒙住双眼,走到屏风后面,沉声道:“我不会看。”
她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相信他是君子。
白气氤氲,虞姒浸泡在热水中,皮肤泡得微红,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适。两人隔着一扇屏风,虞姒还是不放心,时不时偷看着赵致的剪影。他背对着她,这么长时间竟是一动未动,仿佛化成了一座石雕,不由抿嘴一笑。
是君子,也是木头人。
她看不见的是,随着自己撩起的阵阵水声,隔壁赵致的耳朵正在一点一点变红,红得滴血。
战场上面对敌军冲锋也镇定自若的赵致,听着这浅浅水声,心却乱了,跳得像两军交战最激烈时的战鼓。仿佛过了很久,一阵哗啦啦水响后,终于听见她说了声“好了”,赵致如释重负。
他再坐了一会儿,才解下蒙眼布走出来,虞姒已经穿好了衣服,整个人冒着热气,皮肤白白净净,眼睛亮晶晶的。男人的中衣穿在她身上,更显得身量娇小窈窕,长头发湿漉漉披着,只可惜脖子以上顶着那张男人脸,什么风景都煞完了。
赵致叫人来撤去浴桶,又要了一盆水,随便擦洗了一下,这会儿功夫虞姒已经在屏风后给自己的伤口抹了药膏。她从屏风后走出来,看见赵致正背对着她,衣服半退在涂药。
和女子柔软白皙的肌肤不同,他的皮肤一看就非常结实紧致,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力量感。这是虞姒第一次看见男人半裸的躯体,不由看呆了,连害羞也没顾得上,怔怔地站在屏风旁边。
赵致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偏过头来,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佯怒道:“不许偷看,当心长针眼。”
虞姒脸一红,两只手捂着脸,过了一会儿偷偷张开手指,发现他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在系带子,便放下手,嘟囔着:“我又不是故意看到的。”
“非礼勿视听过没?”赵致头也不回地调侃她,语气里带着笑意。
他让虞姒坐下,自己拿条干帕子替她擦头发,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等到头发差不多干了,他转身从床上拿了被子铺在地上。
虞姒没见过人家打地铺,蹲在他身边好奇道:“你干嘛?为什么把被子往地上扔?”
他把被子铺平,一头叠起来作枕头状,一边和她解释:“这叫地铺,今晚只能你将就一下和我住一个屋,你睡床我睡地。”
她现在的身份毕竟只是个随从,若是单为她要个房间,难免让人生疑,更不能让她和其他侍卫住一起。
“这样啊……”虞姒感到新鲜,“我没睡过地铺,让我睡睡呗?”
赵致让开,她欢快地躺上去,没一会儿,就自动爬起来,躺到床上去。他知道她受不了地上的冷硬,莞尔一笑,替她放下床帐,里面虞姒细声细气地说:“赵致,我要是睡着了,你、你可别乱来啊……”
他没有回答,径自在地铺睡下,不一会儿床帐内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已经睡着了。
虞姒自从被商瑞从宫里偷走,前几天一直被下药昏迷,商瑞把她从燕国人手里带走后,为了控制她也在饭菜中放了些令人失力的药物,这多少伤害了她的身体。这些天即便她沉睡时,也因为心情抑郁和身体关系,没有一次睡踏实的,直到这会儿,才是真真切切沉入了黑甜乡。
赵致听着她的呼吸声,像催眠曲一样,情不自禁放缓了呼吸,很快也安睡过去。
一夜无梦,醒来时微暗的天光已经照进屋子,赵致起身见虞姒依然在酣睡,便轻手轻脚打开门。外面直挺挺地站着个人,正是王抟。他天不亮就来复命了,听侍女说主上昨夜和“那个人”同住,不知道什么情况,不敢打扰,只好在外边等着。
王抟不经意往门内瞟了一眼,赵致轻咳一声,他立马收回视线,盯着自己的鼻尖:“禀告主上,活着的几个燕国人已经按您吩咐,全都移交给公子琇了。”
“那个呢?”
他指的自然是商瑞,王抟道:“已经绑了关起来,由我们自己人看着,对公子琇的人说是我们自己人犯了错,带回璧城再行处置。”
赵致点点头,这时候别苑的下人送洗漱的水过来,他没让她们进门,自己接过水盆进去了。王抟打发走侍女,本想跟上去,一转身门却嘣的一声关上,差点撞到鼻子。
放下水盆,赵致本想叫醒虞姒,却见床帐摇动,里面传来穿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虞姒拉开帐子,睡眼惺忪却对他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早!”
“不早了,下来洗脸吧。”
虞姒从床上披头散发地下来,男人衣服衣服被她穿得松松垮垮,赵致拧好帕子递给她。她自然而然地接过去,甚至有些嫌弃地在脸上擦了擦,这帕子比起她在宫里用的可太粗糙了,也不够柔软。
“用什么洁齿呢?”虞姒扭头看着他,赵致又倒了杯茶给她漱口,虞姒漱口后把茶水吐出来,皱着脸道,“凉的。”
赵致叹了口气:“此乃非常时期,想不暴露身份就不能叫侍女来服侍你,你忍一下。”
“我知道,我这不是已经忍了吗?”虞姒转过去,坐到桌子边上梳她的头发。
赵致接着洗脸漱口,弄好之后一看她还在和自己的头发作斗争。这辈子她应该还没自己梳过头,那头发又多又长又滑,她的手几乎握不住。
他摇摇头,走到虞姒身后,抽走她手里的梳子,打散长发,很快帮她把头发梳顺,三两下束了个男髻。
做完这些,他又替虞姒整理衣服裤子,让她看起来像个正常男人,只是身材瘦小些。她也乖乖的由他摆弄,理所当然得好像接受自己贴身宫女的服侍。
赵致多年在军营里习惯了自己的事自己做,然而伺候人这回事,他也是有生以来头一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