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不大的宅子,它坐落在海边山崖中的巨大石头之间。后现代主义的简洁与抽象完美地在它灰白色的基调上结合,过多的玻璃为内部带来了足够的阳光,阳台后的房间内,一个肤色惨白的男人正专注于调色盘中的色彩,他坐于白净的画布之前,一笔未画。
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位年轻的男子,他们拥有同样的白色肌肤和非人的红瞳。
“卡尔。”身后的男子双目无神,他浑身散发着一种死静的病态感。
“我杀错了人,那个女人不是奥拉的孩子,她藏起来了我找不到!”
他陷入了一种狂热当中,他是这样懊恼和悔恨,以至于眼球外凸,像只深海鱼。
名为卡尔的吸血鬼很厌烦他带来的消息,他并不在乎。
“所以呢?你以为你来找我我就会帮你吗?恕我不能,西蒙。”
西蒙的步子急切,他双腿动起来的样子像一个腿脚不方便的老人。他走到画布旁边一把将木架推倒,目光凶残。
“你必须帮我,你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过去,你要用你的能力看遍我所有的怀疑对象,那个继承人一定要死。”
卡尔冷淡地说道:“我以为你恨的只有那个沃尔图里。”
“当然!他也要死,但是在这之前,我们必须要先除掉奥拉家!”
“罗马尼亚那边已经告诉我了,奥拉全族的命运就掌握在那个人类身上,只要她死了,奥拉所有人都会死,奥拉没有了,沃尔图里就无法独自对抗我们的血猎部队。”
说着,西蒙的脸上竟然洋溢着一种幸福感,那是夙愿得以实现的满足。
“那我就可以砍下凯厄斯的头颅,我会带着他祭拜我的狄斯,他值得这场复仇!”
这些话西蒙已经不知疲倦地絮叨了太多遍,卡尔对于他的虔诚信仰不感兴趣,他弯腰扶起自己的画架,终于在布中央点上了第一笔,一块浓重的红。
“你是打算让比霍尔家的所有人覆灭吗?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收留你,这样我或许还能保护其他人。”
“不是我要害你们,只是你逃避世界太久了,你那些懦弱的艺术削弱了你的意志,吸血鬼的世界要改天换地,而你们所有人都要站队,是和罗马尼亚一同复兴?还是随着沃尔图里毁灭,自己选吧,卡尔。”
西蒙打了个响指,房间内瞬间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挟持着两个女性血族,一只手掐住一个脖子,像捏起老鼠的尾巴一样将他们腾空吊着。
“卡……尔……”一个女人从喉咙处挤出一些残缺的声音,绝望地看向卡尔。
“你放开她们!”
卡尔焦急万分,他想上前解救她们,西蒙拦住了他。
“她们难道不是你的家人吗?”卡尔质问他,失望至极。
他没有想到他们共同生活的两百年的时间竟然对西蒙而言毫无意义,或许自己一直都被他利用了。比霍尔家只是西蒙逃避危险的暂时居所,他的人性早已经在为人时就丧失殆尽,他只是一个执念的化身,被恶鬼忘在人间的小喽啰。
“我这是在保护你的妻子们,卡尔。”西蒙说得无比认真,好像他才是被错怪的做好事的人。
“跟着我的计划,你们所有人都会平安,所以,你要不要跟我走呢?”
钳在妻子们脖颈上的巨手只要再稍稍用力,两颗头颅就会滚落,卡尔别无选择,他手中的画板跌落,溅了一地的鲜艳色彩。
“要我做什么?”
山崖下的海浪一下下地击打着礁石,重复了不知多久,它们来自另一端的海岸。
“誓言……诅咒……死亡……这是什么?哦对,战争。”
黛安娜努力辨认着史蒂夫的字迹,她快将脑袋埋进成堆的资料里。昨晚的梳理工作使石板的内容有了大致的脉络,团队目前的工作就是逐字逐句地进行翻译,只是这些陌生的字符实在惹人烦,它们干扰着破译工作的进行。
眼睛看得酸痛,黛安娜仰头靠在椅子上按摩着太阳穴,耳边是凯厄斯规律的翻书声。
她侧身看过去,欣赏着这一造物主的杰作。白发,红眼,雪肌,翻书的手漫不经心,指骨线条分明,他没有呼吸,静坐在窗前,阳光抚摸着他半边的脸,细碎的光芒跳跃,虚幻地好像一阵风就能吹散。
这应该是每个雕刻师都希望拥有的模特,不知道有没有文物是照着凯厄斯刻出来的,他毕竟是来自古希腊……慢着?
“你活多久了?”黛安娜下意识问出这个问题,脱口而出,立刻后悔。
凯厄斯只是淡淡地看了眼黛安娜,并没有出现黛安娜想象中的生气表情。
“记不清楚了。”凯厄斯合上书本:“你问这个干什么?”
黛安娜理了下桌上的资料,神庙的照片一闪而过,“你上次说,你的出生地要再往南一些,你是迈锡尼文明时期的人吗?”
凯厄斯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在回忆。黛安娜注意到他有些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对你的研究有帮助是吗?”
黛安娜斜靠在椅子中间,慵懒的体态如同低着头的玫瑰,她无奈地笑说:“为什么我不能是单纯地对你感兴趣呢?”
凯厄斯没有被骗,他决定不理会黛安娜的调侃,他问道:“要我从哪里说起?”
黛安娜坐起身,从桌子上抽出有关神庙的介绍,她向凯厄斯展示着:“这座神庙你见过吗?在你生活的那个时代?”
照片被推到眼前时,凯厄斯的目光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他坚硬的身躯突然变得脆弱不堪,好像在被白蚁啃食成粉末。
他依旧故作镇定:“一个祭祀用的神庙罢了,到处都是。”
黛安娜敏锐地察觉了到凯厄斯的变化,她耐心地解释着:“这座神庙从前住着一位女祭司,她的预言十分灵验,或许你听说过吗?”
“所谓预言只是统治者的谎言而已。”
凯厄斯说着,起身离开窗台,他背对着黛安娜站在书柜前,放书的动作缓慢至极,故意在拖延着什么。
“可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到底听没听说过这个女祭司。”
他的背影好像被定格住了,伸出的手停在书背之上,食指抵着书的一角,似乎并不打算将它抽出来。
“没有。”
凯厄斯的回答没有声调起伏,没有情感波动,就是简单的一个单词。但是黛安娜知道,他说谎了。
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黛安娜只得沮丧地耸耸肩,她的双腿撑住地面一用力,整个人随着椅子转了两圈,发梢扬起的气味传到了凯厄斯的身前,他皱起眉头。
“我很无聊。”
黛安娜拖着长音喊着,如果语气温柔一点就像是在撒娇了。她闭目养神,依附在靠背上的身体软弱无骨,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轻轻捧着她的下巴。
眼睛睁开,四目相对,黛安娜不敢呼吸,只是怔怔地陷在对方的注视之中,就在她因缺氧快要发晕时,凯厄斯放开了她。
黛安娜大口呼吸着空气,眼泪都快被憋出来,凯厄斯捏住她的肩膀,他有些生气:“下次不用憋气,我忍得住。”
黛安娜却说:“可你不会很痛苦吗?我想如果我降低一些生命活动你会好受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