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她会因他而受惊受迫的那一瞬间，他才恍然间发觉，似乎比起令他头痛不已的系统，此刻希望她速速离去、希望她安全，是一种更为真实的情绪。

这一闪即逝的陌生的情绪无声地落在心底，却前所未有地迅速扎根蔓延，熟悉得仿佛在他尚未察觉之时早已在心头蛰伏了许久，终于在这一刻如决堤的洪流般奔涌而出。

他不知晓若是对象换作旁人，他是否同样会如此刻这般坚定地守护。

他只知道，若是他面前当真出现温萝与任何人在一处两者择一的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哪怕背弃他光风霁月的声明与信仰。

或许吧，或许这令他无从察觉，也无从解释的情感，当真出自于系统口中的那句“喜欢”。

那颗种子在她少年时一蹦一跳出现在他眼前、一遍又一遍带着笑意对他说着那些他曾以为并无兴趣的轶事与请求之时，便已悄无声息地深深埋在心里，

却极为狡猾地在这百年的时光里安静地沉默，从未有哪怕一瞬间的异动令他察觉，日复一日无声地滋长成熟，直到这一刻才猛然自心底破封而出。

他突然间明白，生辰那一日他半是自嘲半是玩笑地说这识海之中的不速之客是上天送给他的“大礼”，或许当真一语成谶。

是上天见他冥顽不化，动了善心给予他一个挽回的机会。

但这份礼，在他终于察觉它来意的瞬间，便注定不能就这样心安理得地收下。

他不希望他对她的情谊掺杂任何的杂念，而系统存在一天，他便不得不忍受一日的煎熬与不纯粹。

他无法干涉系统的去留，如今的他能够决定的，只有自己的选择。

而她的选择，他又何必阻挠。

或许无情道于她而言，不过是潜意识之中寻来的安全罢了。

静默良久，顾光霁道：“你希望我做的事情，我恐怕做不到了。”

系统：“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次，顾光霁并未回应，

罡风震开他飘逸的道袍，雪色衣袂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在这漫天琉璃掩映的剔透光晕之下，在视线之中更显出几分通透明亮的色泽。

他视线向温萝身侧淡淡扫一眼，先前口口声声“寤寐思服”的朗俢早已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温萝察觉到他的目光，不甚在意地耸了下肩：“他走了。男人嘛，就是这样，风平浪静的时候张口闭口都是爱，大难临头各自飞，杀妻证道的无情道男修更是数不胜数，我早就习惯了——还好我对这些并不在意，否则，早已被气得不知道陨落了多少次。”

顾光霁轻轻笑了下。

温萝瞪大双眼：“师兄，都这种时候了，你竟然还笑得出来？不对，你竟然笑了，你竟然也是会笑的么？”

顾光霁静静地凝视着她。

少女神色灵动，眉眼飞扬，玉色的皮肤在日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与周遭一片恐慌与混乱显得格格不入。

她是真的并不在意。

她的七情六欲早已在无情道功法的涤荡之下彻底退出了她的世界，她不会恐惧，不会痛苦，不会伤心，更不会爱。

只是他依旧不舍得将她至于那样被动的境地，也依旧克制不住自己，不去把目光落在这样的她身上，挪动分毫。

对于她来说，这些日子的相处或许不过是漫长生命中怪异的插曲，于他而言，却是人生中最为动荡的、充斥着冲击与选择的难以磨灭的回忆。

结束这一切之后，她可能会忘记这短暂的、甚至还未萌芽的朦胧暧昧，而他却将怀抱着无可言说的记忆怀恋终身。

他们之间，到这里就好。

系统崩溃地在识海之中尖叫：“——你想放弃任务？你真的确定么？这样做的后果很可怕！你会——”

顾光霁淡淡打断：“不必多说，我意已决。”

几乎是同时，顾光霁略略侧了下身，颀长的身体将她的身形完完整整地护在身后，

墨发白衣在罡风中翻滚，而他则半侧过脸，平静却坚定地吐出一个字：“走。”

温萝只觉得平稳跃动的心脏骤然漏了一拍，下意识怔愣了下。

在她的角度，只能望见白衣剑修高挺的鼻眉，以及长睫之下颇有几分冷淡的鸦青色阴翳。他本便无甚情绪的面容之上，薄唇不自觉抿成一条平直的直线，似是警惕又似是决然。

决然？

温萝眼底掠过稍纵即逝的茫然。

即便此刻作乱的邪祟当真开了灵智，也定然不可能是早已拥有合体期实力的剑修的对手。

可顾光霁瞳眸之中沉重的光亮，却似是比起生离死别更为悲伤。

为何他会作出如此反应？

而这一幕，又似是打开灵魂深处某个不知名的匣子的秘钥，

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天地变换、沧海桑田，她依稀见过这个男人，也依稀曾经被他如此刻这般坚定地保护着，被他誓死却温柔地带离一切环伺的危机与死亡。

脚步情不自禁随着这个字向后撤了一步，心底却前所未有地叫嚣着“不要离开”。

温萝一时只觉得头痛欲裂，却也并未当真认为此刻的危机能奈他何，理性终究在混乱的撕扯之中占了上风，她干脆顺着身体的惯性向后退了几分：“那这邪祟就交由师兄处置，我便护着不通仙法之人向外行，直到将他们送到无尽海弟子身边。到时我们在元和会和？”

顾光霁抬眸：“你先行回青玄宗便好。”

温萝梗了下。

她原本只当他们两人是一同自青玄宗之中行至扶余，合该回宗之时也结伴而行，不过顾光霁性情淡漠无争，想来是并不在意这些虚礼。

思及此，她便大方笑了下，似是终于自这接二连三令她措手不及的尴尬之中解脱出来，甚至终于提起几分兴致再次勾起唇角，甜蜜地笑了下：“好，那我在望凌峰等着师兄回来。”

一颦一笑间，眼波流转尽是不似作伪的信赖与依恋，和着她口中暧昧缱绻的言语，犹若情人间再寻常不过的叮咛。

她的眼眸却是冷静的，似是秋日沉潭之上浮动的死叶，无声的动荡间就连波澜也未曾掀起。

顾光霁望着她眼底万千璀璨如星的光华，静默良久，终是轻轻扯了下唇角。

“好。”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顾总的故事结束啦，尽可能保持了他的人设，感情推进或许有点点快，但是番外篇幅有限，大家凑活看看

接下来的内容依旧在三条if线完结后放在橙色大眼软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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